他缓缓抬起眼，第一次大胆反驳道：“我在这里没衣服可换，一会儿还要回实验室。”
那意思就是：不去，懒得换。
自从沈琦出事之后，二十年来苏振业仍住在他们原来的家，只有老爷子叫他的情况下，他才会回来。
苏怀安被他的话气得心头一梗，直接举起拐杖挥了过去，“没衣服就去穿你大哥的！”
如果让孙女瞧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么邋遢，万一把人吓跑了可怎么办？
就在苏振业想要用胳膊挡住拐杖之际，忽然门口处传来说话声，苏念念走进苏家所见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此时这副场景……
而其他人也都是一愣，苏振军反应过来后赶紧快步走过去劝架，“爸，绍东和念念来了，您干嘛呢？”
苏怀安看向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立马收回拐杖露出一抹尴尬又和蔼的微笑。
这时，苏振业放下手臂也跟着望了过去，只一眼就瞳孔微缩，同时脑子里“轰”得一下。
他喃喃低语道：“小琦……”
苏念念莞尔一笑的样子和沈琦特别像，以前沈清远想念女儿时会看照片睹物思人，可苏振业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他只能把妻子的模样深深刻在脑子里，那一颦一笑都是他午夜梦回时的念想。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绍东上前一步把苏念念挡在身后，同时冷冷地看向他，恨不得再上去揍他一顿。
两人已经二十年没见过面，苏振业对上沈绍东那冷成冰渣般的眼神，轻舔一下干涩的嘴唇喊了声“大哥”。
“别乱认亲戚，我不是你大哥。”沈绍东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走进客厅，然后向苏怀安颔首问好。
苏念念跟在他身后，悄悄打量着苏振业。
上辈子家里有很多父母的照片，眼前这个男人和她上辈子的爸爸长得一样，不过气质却截然不同。
像现在这位，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妥妥的书呆子。
“念念呐，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苏怀安态度慈爱，脸上早就没了方才的横眉冷对，他把苏念念带到仍处于懵逼状态的小儿子面前说：“这是苏振业，他有可能是你父亲。”
在鉴定没出结果之前，他不好意思让人家姑娘直接认爸，只能这样作介绍。
“您好，我是苏念念。”面对这个便宜爹，苏念念嘴角噙着笑，不失礼貌又不谄媚。
“爸，您刚刚说什么？”此时，苏振业脑袋里仍在“嗡嗡”作响，他扶住沙发扶手，疲惫的身体有些禁不住这么大的刺激。
瞧向儿子那副呆若木鸡的蠢相，苏怀安向苏振军使了个眼神，接收到信号的苏振军无奈叹气只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弟弟解释了一遍。
解释的过程中，苏振业的表情变化算是他自出生之后最丰富的一回。
随着苏振军的话音刚落，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既然是这样，咱们现在去医院做鉴定吧。”
作为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人来说，一切未经验证的真相都不可以感情用事。
见他还能这么冷静，苏怀安被气得火冒三丈，“这是你女儿，难道你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想当初他刚知道时恨不得飞过去与孙女相认，怎么到儿子这里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也许真是父女之间心有灵犀，其实苏念念很能理解苏振业的想法。
没做鉴定就意味着一切皆有可能，比起得到又失去的强大落差，如果换成是她也会对这件事秉着小心翼翼的态度。
“今天是周五做不了鉴定，要等到周一才可以。”沈绍东不关心对方是怎么想的，苏念念是他们沈家人，告知苏家也只是为了做鉴定而已。
如果苏振业不想认，那样反而更好。
面对家人不理解的眼神，苏振业压下心底浓烈的情感点头应道：“好，周一我会请假去医院。”
说着，他又朝苏念念多看了几眼，那镜片背后的眼底是对亡妻深深的思念。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周一。
上午八点，苏念念和沈绍东准时来到医院和苏家人汇合。
除了苏家父子三人以外，苏振军的妻子也在其中。他妻子叫田素秋，是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人。
想到他们都是一堆大老爷们儿如果遇到什么事会不太方便，所以苏振军才让妻子向单位请假过来陪同。
在这之前，田素秋就已经听说换孩子的事，她一直想见见苏念念但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看见了，她紧紧拉住苏念念的手就是一通嘘寒问暖，那态度十分热络。
面对这样热情的大伯母，苏念念回以温柔一笑，很快两个人就变得无话不谈。
沈绍东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自己的妻子能有田素秋对念念的一半热情，也不至于父亲对他颇具微词。
紧跟在众人之后的是苏振业，他看似神色自若其实牙关咬得死紧，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几人随着医生来到采血处，苏念念露出手臂一直表现得很淡然。
对于最后的结果，其实她看得很开，哪怕这个世界的外公爷爷真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以后也会和他们常常走动的。
采血之后只要回去等消息就可以了。苏念念本打算先回沈城，但沈绍东告诉她三天之后就能出结果，于是她只好留下来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