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间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平静，但她却觉得，他可能从离开华都城开始，就在组织语言，直到现在才能装作平静地用三言两语把这些说出来。
他如果不在意，也许就不会患上幽闭恐惧症，也不会因为祁家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而产生自残倾向。
不仅是现在，他一直都在努力地保持平静。
他不是会分享这些事情的人，可或许是因为她替他说了一些话，他选择多说一些。
明明是一个不需要安慰的人，明明是一个不喜欢解释的人。
“你真的，尽力了啊。”
女生望着他，吸了口气，开口时轻软的声音很低，飘散在风里，有些模糊。
祁间可能没有听清：“……什么？”
鹿澄压着不去表露出眼底同情的情绪，强打精神一般指了指远处：“我在想，这个画面很漂亮，你会怎么拍？”
她说这话时还看了祁间一眼，好像他们刚才在讨论“怎么拍出一张好照片”而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
祁间有短暂地错愕，但很快，他歪了歪脑袋，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走过来，向她伸出手：“手机。”
鹿澄便将手机递给了他。
他按开屏幕，光落在他漂亮的眉眼上，桃花眼上映着光，比方才要清晰了些许。
祁间找到相机，点开，然后对着远处的建筑，按下了拍摄键。
快得让鹿澄愣住了：“没了？”
“没了。”
手机回到手上，鹿澄看着屏幕里的照片。
祁间对着拍下了路灯下的杨记。
路灯投下橙黄的光，照着藏在巷子里的杨记的一角朴素的店牌，而旁边则是贴着小广告的斑驳墙面，以及贴着墙摆着的垃圾桶。
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内容，反而是他们可能每天都见到的画面，但当光影和位置恰到好处时，便能有唤醒人某些记忆的能力。
或许是让她想起了一点馄饨的香味，或者是店长调侃他们时始终善意的笑容。
虽然他心情很不好，可拍出来的东西却保持了一贯的风格，本质鲜明。
祁间看到，女生看着手机，脸上经刻意控制的表情渐渐没有那么紧绷，随后露出了很轻缓的笑容。
“我保留看法。”
“……什么看法？”
“你拍得很好，继续拍下去吧。”
“嗯。”
看着露出浅笑的人，祁间能看出来，她其实非常同情那段经历，但也在努力没有露出异常。
也在努力地鼓励他。
……人总是要承认过去，才能继续前进的吗。
他在脑海里重复鹿澄和祁爷爷说的话，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感觉。
身边的人，似乎很温柔。
气氛渐渐变得平和，鹿澄拉了拉外套，忽然说：“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
“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吹冷风……”
祁间沉默了两秒：“因为你不敢回去找鹿夫人？”
鹿澄骤然被提醒这件事，噎住了。
很久以前，她也只有一次没有听宋姨的话，可后来发生的事简直让她记忆犹新。
说真的，冲动过后，自己如今后知后觉有些头大。
“你怎么长了一张嘴。”
“戳到你痛处了？”
“闭嘴。”
祁间没什么所谓，朝她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手机。
鹿澄多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帮你打电话。”
鹿澄一怔，边上的人已经从她手中拿过了手机。
她张了张嘴，屏幕下一秒亮了起来。
祁间还没拨电话，许心昙已经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鹿澄重新拿回手机，接通。
“喂？夫人……很抱歉我……”她有些“先发制人”的意思，可话尚未说完，许心昙已道：“找到祁间了么？你们还没吃饭吧，需不需要一起来吃点？”
鹿澄愣了愣：“已经吃过了……”
在杨记吃了馄饨。
“那是要在外面玩一会么？”许心昙笑着说，“什么时候想过来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李叔。”
鹿澄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时心情还有些微妙。
当初，她也没和鹿浅说自己去了哪，李叔送她到世纪大厦后，她才去了华都城。
许心昙既然知道她和祁间在一起，显然有人已经和她说过什么了。
但这个反应……
祁间也没有问，但似乎从她的表情里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他回身往门口走。
“走了，你还想在这里吹风？”走时，他淡淡道。
鹿澄急忙跟过去，没忍住说：“你这么跑出来，祁爷爷当时应该在气头上？你不担心一下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早该习惯了，不过是比谁活得长，大不了把我骨灰扬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