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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淋透了青石地,夏蒹收起油纸伞,提着灯笼进到客栈内。
商队刚走,此处并非繁华地,外面大雨,整间昏暗的客栈都陷进这场雨声之中,一楼无人,只有柜台前是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打着算盘算账,噼啪的算盘声响与外头的大雨交相辉映,大小珠落玉盘。
夏蒹就在这样安静幽深的环境里,看到了数日未见的裴观烛。
少年穿着他最常穿的靛蓝色锦衣,坐在一楼角落的缠枝木椅里,光线昏暗,他面前燃着一盏摇晃不定的白色烛台,少年的影子落在颜色暗淡的墙面上,随着烛火晃动,像是那一抹过分好看的影子都即将从墙面里挣脱出来。
夏蒹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好久。
兴许是她视线直白且专注,沉寂在书中的少年微顿,凤眸直且平的探过来。
“裴公子。”
夏蒹舔了下嘴唇,将湿哒哒的油纸伞搁在门口,拎着手中的灯笼到他跟前。
书本磕到桌上,少年仰起脸,大概是光线问题,夏蒹总觉得他好像变得更白了,也变得更瘦,却不显皮包骨,只是觉得他有些过分清瘦,看过来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黑。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给人感觉十分安静,“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两三日,夏蒹乍一看见他,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心中又因为对方明显淡漠的回应发怔,“无事,只是见你在这里,我就过来跟你打招呼。”
“为何?”他偏过头,面上挂起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笑脸,“夏蒹你为何要过来与我打招呼。”
他弯起眼睛,漆黑的瞳子不进一丝光,下巴明显变得有些尖,却也更显阴柔,陷在阴影里,像是古代怪谈书籍中常提到的,乡野中供奉的不辨男女的邪佛。
“我在你眼中是谁?你便要过来与我打招呼。”他视线在她身上定格两三秒,看到她手中的灯笼时眼皮微压,指尖捻着手中书页翻过。
夏蒹才注意到,裴观烛没有看简策,而是看着现下坊间正流行的话本。
“裴公子在我眼中……”夏蒹不知道裴观烛忽然是怎么了,虽然他一直都很奇怪,“你在我眼中,是我的朋友。”
“噗,”少年看着手中的纸页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中竟是朋友么?那么那二人呢?”
夏蒹反应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裴观烛说的那二人,是柳若藤与许致。
她皱起眉。
又来。
自从上一家客栈起,裴观烛就对柳若藤跟许致有极强的不满,她本以为这次就没事了,没想到裴观烛还是紧抓着不放。
“她们也是我的朋友。”
“那你舍身相救的玉米呢?”
“也是。”
“呵,”他轻笑,“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文文静静,朋友倒是不少,我是朋友,那三个人也都是朋友。”
“偏偏对每个朋友态度还都不同,”他收回视线,修长苍白的指节继续翻着手中书页,“真是令人无言。”
夏蒹看着少年的侧脸,有些发愣。
雨声渐大,藏匿其中的算盘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夏蒹眼睫飞快眨动两秒,心上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的窃喜。
这股窃喜,让她藏也藏不住,夏蒹面上荡起笑来,站在原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少年视线只盯着手中纸页,看也不看她一眼。
“裴公子,”她蹲下来,从下往上去看少年的脸,“你知道,你这叫做吃醋吗?”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醋的啊。”
她语气带笑,少年蹙眉转过眼看向她。
“吃醋?醯么?”
他不知这类俗词的含义,眉心微蹙,回话却依旧慢条斯理,“我不喜吃醯,你笑的也令我感到生厌,就跟醯一样令我厌恶。”
“这样。”夏蒹捂住嘴,但是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
通过最近,裴观烛对她的信用值点数,夏蒹一直觉得,起码裴观烛如今对她与常人也是稍微有了那么一点不同的,但是这点不同一定十分隐晦,所以她一直没什么办法去验证。
毕竟杀人魔的好与坏一般是同时降临,有些时候他的一些举动,甚至都会给人一种,他对你十分爱怜的感觉。
见裴观烛一直看着手中的话本,夏蒹有些纳闷,没话找话,“裴公子,你看的是什么话本啊?”
她说着话,坐到裴观烛对面的椅子上,将灯笼放到桌角。
“这个么?”他话语平淡,“情爱话本。”
“啊?”夏蒹瞪大眼,呆若木鸡。
“情爱话本,”少年抬起眼,看着她这幅模样,微微弯起眼角,给人一种他十分温柔的错觉,“我特意买的。”
“特、特意买的,裴公子买这类话本作甚?”
对方没回话,视线落到桌角放着的那盏素色灯笼。
“这个灯笼——”
“挺白的吧?”夏蒹见对方终于提到灯笼,忙打断他将灯笼推过去,“我专门买来送给裴公子的,见裴公子貌似很缺灯笼的样子,哎嘿嘿,这个灯笼就正好替补上。”
她每一句都话里有话,裴观烛自然听得出来。
少年合上书页,“这盏灯笼透着股难闻的怪味。”
“哈?”夏蒹皱起眉,凑过去闻了闻。
“没有呀,”少女的胳膊撑到桌上,“哪里有怪味儿,我只能闻到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