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的局面中,许父被莫名其妙安上了汉奸走狗的罪名。
人们的怒气不知从何而起,许家人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许父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最后的无奈闭门。
可即便这样,也没能躲过人言可畏。
不堪入耳的辱骂让那位会坐在那里弹一下午钢琴、气质高贵的女人,选择了最惨烈也最愚蠢的死法去证明自己丈夫的清白,也还了自己一份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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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初抱着我说:「宋安然,我以后都没有妈妈了……」
许君初哭。
我跟着他哭。
我抱紧了他,试图用我身上的温度捂暖他一点点:「我们一起去面对好不好,一起面对,一起面对……」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不可否认,我是个极其懦弱的人。
我无法接受任何死亡。
49
三天的时间,我已经用了两天。
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陪在大哥身边,听他骂人。
他骂着远离宋家的亲戚叔伯们,骂着曾经那些跟他玩得好到一口一个亲兄弟的公子哥们,骂他们忘恩负义、趋炎附势。
的确,很多人为了讨好陆执,远离宋家,更有甚者,故意打压宋家去陆执面前邀功。
现如今还能对宋家不落井下石的,反而算不错的了。
大哥骂得又脏又难听,气急了就砸东西。
但他骂得最狠最毒的还是陆执。
有时候骂起来就恨不得提刀去找陆执拼命,能让他安静下来的只有黎音。
他看到黎音进来就不说话了,坐在床头撇过头去也不看她。
这倒反常。
以前大哥都恨不得把眼睛长在黎音身上。
直到有一回,我听到大哥问黎音,等他死了,她是不是就会和陆执在一起?
在我的印象里,大哥很少哭,他总是盛气凌人地欺负别人让别人哭。
可这次他哭得很大声,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到他在嚎。
他抱着黎音,说他不想死,他不要把黎音让给陆执。
我明明在黎音的眼里看到了不忍,看到了动容,看了些许的……喜欢。
可我不希望是在这个时候。
这对他们两个人都太悲哀了。
50
大哥给了我一支蝴蝶簪子。
他说,这是他很早以前找人定制的,准备在我结婚的时候送给我,都怪陆执那个狗杂种才没送出去。
他把钗子戴在我的头发上,笑着说,很好看。
「小丫头,算大哥对不起你了,要早知道陆执会祸害你,我一定不那么欺负他。」
我想起了小时候,大哥总是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让我捏着他的耳朵,他带着我满院子跑。
我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大哥会立刻找上门抄家,我骂他是个混混,他也会跟我生气,但没过几天又会来跟我道歉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大哥可能算不上什么好人,对很多人来说他就是个恶霸。
但他至少是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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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像是临终嘱托一般和我说了好些话。
最后他才告诉我,他要送我走。
我不理解,直到看到母亲和许君初进来我才明白过来。
母亲对我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陆执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么远,过个几年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是陆督军。
我动心了。
我不喜欢陆执,我也不想当什么姨太太,我更无法接受我和陆执之间仇上加仇的关系。
就算我足够理智,足够清楚当年陆执遭遇的一切,足够明白什么叫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他如果杀了爹爹和大哥,我还是会恨他的。
我无法和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这种人生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所以我想逃跑,我想苟且偷生,远离一切恩怨是非。
在最后一天到来的深夜,我和许君初再一次私奔。
52
可惜,我们还是被爹爹的车给追上。
许君初带着我下车,让我不要怕,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
看着我们各自的父亲从车子上下来。
许君初有一瞬间的松手,但他还是紧紧握住了我,带着我走了过去。
我不敢与爹爹对视,也不敢与许伯父对视。
我以为我们会迎来一场暴风雨,可最终我们迎来的是送别。
爹爹给了我们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你喜欢吃的桂花酥和栗子糕,还有银票和衣服,拿好了。」
许伯父走过去拍了拍许君初的肩膀,哑着声音说:「照顾好安然。」
他们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我和许君初坐在车子里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许君初再次发动汽车,我们在慢慢远离着这座城市。
上海的夜还是冷的,我抱着包袱,在包袱里看到了那张爹爹留下的纸条。
汽车停了下来。
许君初看着我,是愧疚的眼神。
我望着他,是坚定的眼神。
就在我们将要拥抱彼此的时候,我们同时放弃了。
「安然,我现在不能走。」
「嗯,我也是。」
我回答他,我也明白他。
53
许君初送我到了路口,那个我们曾经放学互相告别的地方。
他把箱子和包袱递给我,紧紧抿着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