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奏章中所言之物,几乎同穆空青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不,还是有差别的。
准确地说,应当是同穆空青三月前的策论一般无二。
除却对于未来形势的预估上显得保守乐观外,余者皆与穆空青所思所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穆空青的目光落在了署名处。
那里赫然写着谢青云三个字。
穆空青看完奏章,恭敬地将其递还回去。
谢青云见状看向永兴帝。
永兴帝对他点了点头。
谢青云开口道:“此事须得从两年前说起。”
大炎并未设立海禁,也并非对海外番邦一无所知,这些年来,也没少有番邦船只抵达大炎。
只是先前都是小打小闹,几条船队,几只海船的事,哪里值得拥有这片广袤土地的永兴帝去费神?
直到两年前,南海口岸来了一支规模远超以往的庞大船队。
因其船只巨大,船上人数众多,且装载有火/炮,当地官员不敢随意允其停靠,最终惊动了大炎南海水师。
直至双方交火数次,对方发觉确实不敌,这才放弃停靠,被水师驱逐出港口。
那一次的交火过程被摆上了永兴帝的案头。
永兴帝也第一次对海外那些番邦小国,有了一个正眼。
开了这个头,后头再有关于海外番邦的奏章,永兴帝也就稍留心了些。
这一留心就发觉到,近五年来抵达大炎的番邦船只数量,较之往年已经翻上了十数倍。
再一查问,那些番邦货物的交易数额,也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客观了。
穆空青听着谢青云的讲述,脑海中已经自觉地将他话中未尽之意补充完全。
在发觉这点时,永兴帝除却立即启征商税之外,也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与大炎水师发生冲突的船队。
他到底是个帝王,而非商人。
比起番邦诸国通过海贸得了多少金银,他更在意两年前的那场交火。
区区一小国商队,便能有与大炎水师交火的实力,那么他们的朝廷军/队,实力又到了哪一步了呢?
于是,永兴帝便有了派遣船队出海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初一到朝堂之上,便得了文武百官的反对。
原因无他,盖因先帝也曾两次出海,还并非远航,只是在南岸诸国巡视了一番,便已经是耗资甚巨。
那几年恰逢北方大旱,国库穷得都能跑马。
凡是年长些的官员,没有一个不对“出海”二字心有抵触。
可先帝人都去了,无论是朝堂百官,还是龙椅上的永兴帝,都不可能议论先帝的是非。
永兴帝只能委婉暗示,朕要出海,不是为了玩乐,而是有正事的,朕与先帝是不同的。
可惜即便是听懂了暗示的人,潜意识里也觉得,出海必然耗资甚巨,即便不是为享乐,那也节省不到哪儿去。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僵持住了。
然而就在去年,又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来到了大炎。
这一次对方未曾装载火炮,只说来此经商,便得了靠岸的应允。
只是这船队规模,到底还是触动了永兴帝的神经。
区区一蕞尔小国,便能在两年内两次出动如此规模的船队,大炎难道还不如番邦?
永兴帝心中已经有了倾向。
识趣的官员如文大人,早在会试放榜之后,便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老实跟着陛下的意思走。
而对于那不识趣的官员,永兴帝如今眼瞧着有了应对之策,自然也懒得再同他们扯皮。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谢青云解释完之后,永兴帝便径直开口道。
“穆卿先前所言,与谢卿不谋而合。然而朕曾闻谢卿言,此事他亦无法可解。”
永兴帝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朕观穆卿殿试献策,似是可解?”
穆空青从袖口取出自己早已备好的简易账册。
先前穆空青看永兴帝出题,还以为永兴帝是看中海贸带来的利益,并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不过哪怕穆空青是从贸易角度出发,而永兴帝更多的则是出于政/治角度的考量,但这二者最终的落点都在出海上,也算殊途同归。
穆空青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账册献上,自个儿也没闲着。
“内子的陪嫁中,便有一支主司东南海贸的商队。”
穆空青以书面表格形式,列出了秦以宁手下那只商队几次出海的盈亏,将商队出海所获直观地展现在了永兴帝的眼前。
都说物以稀为贵,秦以宁手下的商队还只是在东南一带活动,手上的东西远远及不上南海那些番邦商船,都能获得如此巨利。
“若要出海,首要的便是海图。但商人重利,如今番邦之物能在大炎卖出天价谋得巨利,盖因其物皆出于对方之手。”
“海图一旦流出,我朝商队必会出海,届时对方若再想以此牟利,自是千难万难。”
永兴帝不清楚,穆空青却是有几分揣度的。
如今有实力远渡重洋来到大炎的,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国家。
但大炎境内有实力出海的商人,可不止十个八个。
若是大炎能从番邦手中拿到海图,那会发生什么,自然不用想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