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半大孩子,在这种时候留在堂屋里,竟也无人觉得不对。
这份契书乍一眼看上去十分简单。
先是写明秦家欲买断穆家祖传食谱,并许以食谱获利半成分红。
再写定这份契书的有效时限,只要秦家还在用穆家的方子,那半成分红便一直有效。
穆空青看完之后便笑了。
没想到当初卖豌豆黄时,随口一句“祖传方子”,竟真叫秦家信了。
他娘亲先前卖过的“油糕”,现下已经成了整个清溪县内有名的糕点了。
现在卖的“神仙酥”,名气也半点不逊于“油糕”。
后头又拿出了炸鸡这种从未出现过的东西。
恐怕秦家不止是信了他家有祖传方子,而是如同那契书上写的一般,觉得他家有什么祖传的食谱秘籍吧?
而且,那分红时效上,也端倪颇多。
契书上写的是,秦家用的是穆家的方子时,分红才有效。
可若是秦家不用穆家的方子了呢?
曾经预备要开状元楼的秦家,能没有几个能耐过人的大厨吗?
找几个大厨将方子稍作改动,是不是就可以说,他们用的不是穆家的方子了呢?
穆空青将手上的契书推了回去:“秦管家拿错东西了。”
秦管家见契书被推回来,面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
他从容地拿起那张纸,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将它撕了。
“是手下人疏忽,叫小公子见笑了。”
当真无奸不商。
对方不过是看他年纪小,所以才再三用这种粗劣的手法试探。
试探成了,就证明他是个没什么威胁性的蠢货。
要是不成,他也不可能因此跟秦家翻脸。
秦管家笑容不变,又递了一份契书。
这份契书,才是秦家真正想谈的东西。
食谱的长期供应和详细的参股分红。
秦家想要用那半成红利绑住的,当然不可能是区区一个炸鸡方子。
他们想要的,是将这份神秘的“祖传食谱”,从穆家手中挖出来。
“我看契书上所书,提及我家祖传食谱?”穆空青不动声色地问道。
秦管家做出爽朗模样:“不错。先前穆家售出的油糕,可是为我秦家赚了不少银子。可惜底下人眼拙,没能看出那方子的珍贵,这才出了低价。在下每每思及此,都深觉不安。”
难怪!
难怪秦家对穆家有食谱的事儿深信不疑。
当初买下豌豆黄的糕点铺,竟也是秦家名下的!
可这事儿在外头,可是丁点风声都不曾有过的。
穆空青深深望了秦管家一眼。
既然这样,那么秦李两家不相上下的传闻是不是……也是他想当然了?
孙氏在一旁听着,却不由攥紧了穆老二的胳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什么祖传食谱,他家哪儿有什么祖传的食谱!
穆空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说不通。
穆家前些年的窘境并不是秘密。
若是有什么祖传食谱,为何要藏到去年才拿出来?
穆空青不信,以这位秦管家的谨慎,会对这件事没有半点怀疑。
除非,秦家还查出了些别的东西。
穆空青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商业精英,他能同秦管家周旋这么久,不过是仗着对方心里对他的几分看轻,才叫他握住机会罢了。
现在叫秦管家直接将话说死,穆空青一时半会儿到是想不出该怎么试探了。
想不出旁的,干脆就从契书入手。
“即便我家有食谱,可那食谱上的佳肴总也是有限的。”穆空青点着契书念道:“买断所有方子不可外售。若是我家食谱上,只有这三道呢?”
秦管家笑容不变:“那便只有这三道。只是小公子得想清楚,若是后头再流出什么方子来,秦家总能查到根源的。”
穆空青摇头:“这天下又不只有清溪县。我若是将旁的方子卖去江南、卖去京城,秦家又能奈我何?”
秦管家并不见怒意,反倒是了然一笑:“看来小公子也是消息灵通之人,知晓清水秦家不过是一脉分支罢了。前些年出了些变故,这一支才迁回了祖籍。若小公子家的方子若确为佳品,莫说江南、京城,就是塞北大漠,秦家也总能知道消息的。”
秦管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叫穆空青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水镇上的秦家,只不过是分支?
听秦管家话中之意,秦家主支的势力,竟是遍布整个炎朝?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半成分红背后的含义,就更可怕了。
这样的秦家,哪怕只是分支,也没理由和李家缠斗十数年。
穆空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知道自己是算不过秦管家这样的人精的了,索性直接将事情挑明:“既然如此,秦家何故要许出这足足半成红利来,只为了我家的几道方子呢?天下之大,应当没有什么神仙佳肴,能值这么多银子吧?”
虽说这分红,是只有菜品卖出去了才有。
可秦家的生意,若当真如秦管家所言那般,即便一家酒楼每天只卖几道,那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了。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李家,只要他们不在意名声,想要捏死穆家满门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