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舔舐下,热浪铺天盖地,数百里外已经让人汗流浃背。
所幸,这火海仅严丝合缝地覆盖在元宝派山门原址上方,不曾向外扩张,和周遭树林、山下村镇,形成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奇景。
……
妙观峰。
山上初落过雨,窗前青绿枝叶都是湿漉漉的,屋檐积留的滴水落在浸染了苔青色的石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巫娆斜依于窗前一方长条案上,一头青丝将挽未挽。
他眼瞧窗外青瓦滴水,手中拿着一张洒金纸笺——这花笺应当是谷小草从他洞府里偷的,上面配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笔狗爬字。
“酉时正我在定星辰等你一晤,赏个面子呗。——谷小草”
后面还跟着画了一株丑兮兮的狗尾巴草。
巫娆本不想去的,但他捏着花笺的手却迟迟不肯将纸页丢弃;他看后心头且无波无澜,只是觉得这字句荒唐,什么所谓的面子更不必赏。
忽地,窗外吹过一阵料峭寒风,花笺被吹得哗哗作响。
万一天寒露凉,又再下一场雨,她若是等在定星辰那里不肯走——咳,这自然不是担心对方失望,只是谷小草此人牛心左性,不去的话,后续纠缠起来指定没完没了。
巫娆决定还是要去赴约。
他得和谷小草说清楚,她已与自己分峰,是个独立的修士了,从此自该桥归桥、路归路。
这妙观峰上下风景随他心情所动,花笺被轻轻放在案上,变作一只白蝶,蝴蝶飞出窗外,向着定星辰飞去。
那蝴蝶翩翾经过的地方,原本青翠欲滴的树叶转变了颜色,有的黄如灿星,有的红若殷血。
妙观峰草木无数,只一个瞬间就从碧绿转至苍黄。
正是霜林欲晚,一叶忽如秋。
……
乔巧巧这几天总是恍恍惚惚的,时不时在自家宅子里都能平地摔。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时刻挂心着谷物夫妇的安危。
她每日必点开对话框,找到那个当初替谷小草联系自己的神秘小号,发出灵魂质问——怎么样?你们劫法场成功了吗?
有花解忧实时“直播”,乔巧巧可以说元宝派拒捕的全过程的忠实见证者。
但是她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网上沸沸扬扬全是对元宝派的猜测,而且大部分都是负面的——
“给我顶上去,元宝派拒!捕!啦!”
“今年吃元宝派的瓜都快撑死了,谁知一眨眼就和四大仙门对上了,头真铁啊。”
“不愧是你,元宝派。狗头JPG”
“可别在这里抖机灵了,元宝派拒捕就是心虚,连公审都不敢参加,恐怕玄天宗这回又实锤了。”
“终于知道为何近千年来都无人飞升了,我记得上一个飞升的还是玄天宗掌门,梦化仙前辈普度众生、立地飞升的故事从我太爷爷那辈儿就讲,都快成神话故事了。”
“啧啧啧,元宝派真是深藏不露,还敢截留整个修仙界的气运。”
“元宝派毒瘤,滚出修仙界。”
“可是为什么啊,元宝派坐拥着整个修仙界气运都能没落成这个样子?”
“说不定是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呢?谁知道他们抢气运来干什么。”
乔巧巧也因此开始患得患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元宝派如果没有逃走,而是去招引仙墟说清楚会不会更好啊?
乔巧巧当然不会相信人云亦云,元宝派她也去过,实在不像有什么值钱东西啊。
咦?这么说来,谷小草千里救夫这个设定很带感啊。
她准备去“谷物夫妇结婚没”小组写篇澄清小论文,再去话本网上开一个新坑。
哎。像自己这种战五渣,也帮不上什么其他的忙了。
……
定星辰。
这片湖泊四周种了不少红枫,如今叶片鲜艳似火,一阵风吹过,如同无声的烈焰浮于水面,引来几尾锦鲤轻啄。
与红枫相应成辉的是天边赤色烟云卷晚霞。
枫红、霞绯尽落水中,天水相映间,不知天在水边,亦是水在天上。
一尾孤舟轻荡,巫娆提身纵跃湖面,轻点数片红枫,最后落在船头,那里早已仰坐了一个小乞丐,拎着一壶酒,喝的醉醺醺的,颊边浅飞了两道胭脂酒晕。
谷小草见来人,一双朦胧醉眼眨了眨,将酒壶不容分说塞在巫娆怀中。
“陪我喝一杯吧?这番大起大落、逃命奔波后,也算洗去风尘解解乏。”
巫娆拿着酒壶不喝,只是缓缓坐在谷小草身边,不动声色。
“你想找我说什么。”
谷小草没形没状的躺在船头翻了个身,她撑着一边脑袋,盯着巫娆双眼问:“我最近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巫娆摇头:“没有。”
谷小草觉得他不肯说实话,心头火蹭就起来了:“那你为什么忽然就不理我了?是,我承认以前是闯祸淘气了一点,但是不打不相识啊,造化塔也闯过,倒悬界也待过,我对你早就没什么成见了。甚至,我觉得我们姑且算作朋友吧?”
巫娆知道自己的情丝已让胡拉拉抽走,更知道缘何被抽走,此时看谷小草与元宝派内众弟子并无区别,正是无悲无喜、无憎亦无爱。
他不想叫谷小草知道自己曾深埋过的喜欢徒添困扰,却也不想让她为所谓人际关系胡思乱想、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