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明知故问,不渡却好像没看出来,微垂着眼想回答。
“……紧张。”他从不撒谎,坦诚地可怕,也直接地可怕,“很紧张,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这样啊。”
芙嫣往前一步,两人之间距离缩短,近得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这个角落很安静,无人可以发现,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也是一个……适合幽会的好地方。
不渡浑身紧绷起来,恍惚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很美,褪去了那些繁琐的额饰,眉心与生俱来的红玉剔透闪耀,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
她踮起脚尖,以红玉所在的位置抵住了他眉心朱砂。
不渡瞪大眼睛,呼吸停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放大的美丽脸庞,闻着属于她身上的味道……
是淡淡的昙花香。
她身上是昙花香。
之前是这样的味道吗?
她脱胎换骨之际是他陪伴左右,那时她也在他怀抱中,可好像不是这样的香气。
这好像是经过昨天一夜后才有的。
不渡的手缓缓抬起,一手落在她肩膀,一手靠近她的腰,丈量许久,没有落下。
芙嫣呼吸轻微,慢慢同他说:“这样还紧张吗?”
不渡没有回答。
他没法子回答,他知道她意在安抚,可这样的亲密只会让他更加紧张。
他闭上眼,眼睫颤抖,脑海中骤然出现佛祖的模样,瞬间如被雷劈中般,猛地后退远离她。
“阿弥陀佛……”
他低喃着佛号,垂着头,眼尾绯红
芙嫣嘴角噙笑,正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伽蓝殿弟子的声音。
“佛子?佛子?”他们在找不渡,“请问两位道友可曾见过佛子?”
“见过,佛子之前来过,刚走了没多久。”
“多谢。”
几名少年佛修下了台阶,商议着:“我们便在附近找找。”
“好。”
他们分散开来,有两人已经朝这边来。
芙嫣看见不渡涨红着脸,往前一步突兀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竟然是抓衣袖。
却比抓她的手更让她心绪凌乱。
“收好。”他递来一样东西。
芙嫣看到他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菩提子:“给我的?”
“嗯。”不渡见她不动,寻他的人又越来越近,只好主动将菩提子塞进她手里。
手指触碰的瞬间,她的热度让他语气更快了一些:“用灵力催动它就能同我说话。”
芙嫣握着菩提子轻咬下唇。
不渡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之后若……有谁对你不好,就来寻我。”
她倏然抬眸。
他却避开视线,声音更低了一些:“我们是家人,我一直记着这句话,不曾忘记过。”
说完,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闪身出去,将伽蓝佛修们带走了。
芙嫣留在角落,握着还带有他体温的菩提子,阖了阖眼,直接用灵力催动。
菩提子亮起光芒,不过片刻,那头便响起伽蓝佛修弟子们的声音。
“佛子您怎么了,怎么脸这样红,可是哪里不适?”
“对啊,才从秘境出来,还没来得及仔细为佛子检查身体,若是哪里不适,可千万要说啊。”
“没有。”
这是不渡的声音,他的声音如天籁梵音,听他说话总会令人心神宁静,但此刻最不宁静的好像是他本人。
“我无事,回去吧。”他与别人说完,又似自语般,对着菩提子道,“回去再说,可好。”
“好的,自然好的。”伽蓝佛修弟子无有不应,但这话其实不是在同他们说。
芙嫣在这边听到,终于切断了联络。
很难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来照夜宫之前,她其实做好了佛子已经忘记她,他们只能有几面之缘的准备。
可是……握紧手里的菩提子,她原路返回崖边小屋,进门之前心里想的仍是不渡。
他是佛修,注定与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无关,他可能都不知道现下对她的包容代表了什么,又回令她可能产生怎样的执迷。
她有很多事要做,不适合对什么人太过执迷,她心里很确信,执迷于一人不会有好结果,失去了秘境里那样的好机会,出来之后她其实已经没有真的想和他发生什么。
至于为何如此确信执迷不会有好结果,仿若曾为此付出过血淋淋的代价一般刻骨铭心,她也不太清楚。
芙嫣跨进门内,带着些矛盾烦恼抬眼,见到了已经醒来的谢殒。
他跪坐于几案前,手里拿着一只雕花镂空银球,长发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无冠无束,倾斜而下,似墨色的泉。
他隐在乌发下的雪色俊颜如香培玉琢,美轮美奂,见他进来,并未看过来,依然凝着手中银球,仔细地将最后的丝线串好。
“回来了。”他平常的语气仿佛在家等候妻子归来的丈夫,那样理所应当。
芙嫣因这份理所应当恍惚了一瞬,握紧了手里的菩提子“嗯”了一声。
她走时他还昏迷不醒,状态不太好,现在醒了,脸色看起来还行。
她想了想,还是亡羊补牢般问了句:“你可还好?”
谢殒将丝线串好,轻轻摇晃手中银球,悦耳清泠的碎玉声响起,等这清脆的声音静下来,他才慢慢吐出两个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