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沈睿将身后这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听了个全,他凝眸看了一眼已经在角落那张桌子落了座的李青韵和白非离,见他们虽彼此间并无什么明显交流,可是却很自然地坐在对方身旁——这一路都是如此。展风那个大喇喇的性格只知道李青韵对他们几个的顺手照顾,却没有注意到她就算人没有和白非离凑到一堆,目光也会有意无意地跟着他。
这一点,怕是李青韵自己都没有察觉。
所以刚才她回过头来招呼他们跟过去坐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浮着些几不可见的轻快。
他便看出来她的心情很不错。这是她在遇到白非离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在那之前,至少在他认识她的时候,他觉得她的身上只有近乎于心死的悲伤。
乔小禾说得对,她对白非离确实不一样。但也正因如此,他不免心生疑惑。
众人陆续入座,店家的热菜也一道接一道地端了上来,其他桌上也渐渐传来了忽高忽低的谈笑声,到了后来兴致一起还拼起了酒,大有一种决战前夕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唯有李青韵等人这一桌,安安静静地用着饭菜,就连向来性子跳脱的展浪也自觉莫名地憋着口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一闹一静的差异对比中,门外又走进来了一行人。
正在埋头算账的掌柜抬头一看,立刻忙不迭从柜台后出来迎了上去:“军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进来的这十几个人皆身着军中服制,而最后走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虽穿着身常服,但在周围恭敬的态度中看来,他才是这些人里领头的。
大小应也是个官,或者军中将领。
一看出这个,原本还在说笑的江湖人士便不约而同收起视线,纷纷流露出颇为无趣的样子静静喝起酒吃起菜来。
“我们吃个饭等雨停了就走,”身着常服的中年男人和气地说道,“你准备两桌酒菜就是。”
掌柜的立刻招呼了店小二去后厨准备,又亲自引着他们朝里面的位子走来,经过李青韵他们这桌的时候,有个人一擦身把她放在桌角边的剑给撞到了地上。
还不等李青韵有反应,憋了半天没说没动的展浪已经唰地弯腰下去把剑捡了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没长眼睛呢。”
谁知对方立刻停住了脚步,一转头朝他瞪了过来,展浪也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有人撞掉了别人的东西也不说声对不起,我叨念两句怎么了?没见过谁还上赶着搭腔挨骂的。”
“你……”对方眼看就要忍无可忍。
李青韵顺手伸出剑就着剑鞘往那人面前示意一拦:“你走吧,我并未计较。”随后又收回手,把剑立着靠在了身旁的桌腿处放着。
沈睿也出声提醒道:“好了,不过一点小事。”
展浪立刻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乖乖低了头,闭嘴不再言语。
“你跟小孩计较什么,快过来。”那头也有人过来低声催促道。
这人兀自吸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转身随对方走到了自己人身边坐下。
小摩擦很快被平息,两拨人相安无事地各自为营,就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聊着自己的话,吃着自己的饭。
沈睿没吃多少就没了胃口,于是放下碗筷拿起杯子慢慢喝起了茶。
李青韵转头看了他一眼,也随后放下碗筷,说道:“你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沈睿便微微撩起袖子,把手递了出去,其间还有意无意朝白非离瞥了眼过去。
她伸指搭在了他脉门上,凝神片刻,说道:“有些气淤凝滞,这些时日赶路你也没好好吃药。”她想了想,“这样吧,待会我单独让店家给你做份药膳。”
“这么费心?”沈睿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又朝白非离看了一眼,这一回,恰好瞥到他刚刚将视线从李青韵身上收回。
谁知李青韵却语气寻常地说了句:“并不费心,不过花点钱的事。”
沈睿:这句很是“关照”的话他还真没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
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从一旁传来个略带犹疑的声音说道:“请问,阁下是姓展么?”
其他人闻声回头,只见那原本坐在另一边的中年常服男人此刻竟走到了展风的身侧,如是试探地问道。
展风也没多想,当即疑惑点头:“是啊,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已倏地变了脸色,旋即猛然转向沈睿所在的方向,下一刻,竟“咚”地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怔住了。
沈睿一看这情形也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暗道“不好”,但还未来得及阻止,对方已头一低叩了下去:“下官参见五殿下。”
李青韵一震,倏然转头朝沈睿看去。
白非离刚刚握住茶杯的手骤然顿住,愕然抬眸。
其他人更是面露惊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一时之间,整间客栈前堂变得鸦雀无声。
沈睿,不,应该是宋睿,此刻面对自己的身份毫无预兆被人突然揭开的场景,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胡乱喊什么?”乔小禾见状立刻回过神跳了起来,亡羊补牢般地大声说道,“当朝皇子也是能乱认的?还不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