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道士也有说好听话的一天。
谭廷只觉看这位义舅兄,也顺眼了不少,正要道一句“近来得了一坛子好酒,盼与舅兄共享”,但这话还没说出口去,就见道士又打开了谭襄的八字帖,看完了小儿八字,掐指算了一算,然后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
谭廷一时没有言语,任着那道士好生看了自己几眼,才道。
“道长这又看出什么来了?”
不想道士“啧啧”两声,声音放低了几分,略靠近他耳边道了一句。
“若贫道没有记错的话,襄哥儿的八字同谭大人可有些相冲啊。”
相冲?
谭廷心里的父慈子孝美梦,莫名就在这话里裂开了一道细纹。
只是他皱眉看了道士一眼。
刚还以为道士变得会说话了,没想到还是一副讨嫌模样。
谭廷抿嘴不说话了。
他想什么,顾衍盛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可他确实是按照八字解读的,虽然有些夸大……
不过能让这位谭家宗子生气,顾衍盛便觉开怀了。
他没去理会那位谭家宗子,见孩子似是醒了,迷迷濛濛地睁开眼皮,小嘴巴咕哝了一下,那小模样实在是惹人心喜,顾衍盛不由地便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儿绒绒的脑袋。
只是他就这么一碰,那刚满月的小娃儿,腾得一下变了脸。
两条淡淡的眉毛甚是不悦地皱巴在了一起,然后直接闭起了眼睛。
顾衍盛:“……”
手僵在那里。
这景象落在谭廷眼中,却令他方才略有些不好的心情,立刻好了许多。
他这会,完全忘了小儿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横了他一眼”的事情,只好笑却无意显露地也走上了前来。
他也伸了手,到了谭襄一侧,要摸一摸儿子绒绒的小脑袋。
他可是做爹爹的,儿子待他自然不会似对道士那样。
谭廷这会只觉得“父子相冲”这话,定是道士胡编的。
可他这边伸手到了儿子脑袋旁,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绒绒的细发,谭襄忽的侧开了头去。
他皱着眉头侧开了脑袋,那动作,就仿佛嫌弃一般。
谭廷:“……”
他的手也僵住了,和顾衍盛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谭襄皱着眉头侧着脸,闭着眼睛的小脸上,明摆写着一些不高兴的字眼。
谭廷和顾衍盛都定住了半晌,但接下来,顾衍盛却低声笑了起来。
他收回了手,戏谑地看了这位谭家大爷一眼。
“唉,谭大人日后想要父慈子孝,恐不那么容易了。”
谭廷看看儿子,又看了看顾道士,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但心里那以后父慈子孝的画面,又裂开了一道裂纹。
谭廷一时闷闷。
恰在这时,小丫鬟过来传话,道是项宜来了。
她一来,道士脸上的戏谑表情立刻收敛无影。
兄妹见礼之后,顾衍盛就开始温声问项宜,近来如何,还道自己在外回来,见到了些稀有香料,特特给她配了两个安神的香囊。
他将香囊送到了项宜手里,项宜自然感谢连连,两人说话间更亲近起来。
谭廷刚在儿子处吃了瘪,这会见到道士变脸变得快,妻子又只顾着跟道士说话,便闷闷起来。
但他闷了半晌也没见到妻子投来关切的神色,反而越发同道士聊了起来。
谭廷暗暗生气,走到了项宜身边,从广深的袖子下,径直握了一下她的手。
他这一握,她才转头过来看了他。
“大爷也在此。”
这话说的,难道她进了门就没看见他吗?
谭廷越发在袖子下,顾衍盛看不见的地方,又将她的手攥了一攥。
项宜这才瞧见这位大爷,似乎是又闹了脾气,也不知怎么,但凡是见到了义兄,他就没有好生生的时候。
项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广深袖口下的手,翻过来握了握这位大爷,开口正要同他说什么。
谭廷正等着妻子的关心,不能都被那道士一人占了。
谁想就在此时,有个明明闭起眼睛要睡了的安静小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响起来的瞬间,谭廷只觉自己的手立刻被妻子弃在了一旁。
他只见妻子三步并两步到了小床边,就将儿子抱了起来。
而那小儿蹭在他娘亲怀里哭着,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项宜至此,自然是眼里再没有旁的人了,一心一意都在小娃娃身上。
谭廷立着不动了。
顾衍盛却在这场景里,再次轻笑了一声。
他压低声音在谭廷耳边。
“谭大人,顾某所言不虚吧。谭大人想得父慈子孝,是难喽!”
他笑得不行,谭廷却笑不出来了,不由就想起自己想要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来了个臭小子,而臭小子睁开眼就瞥自己的一眼。
呃,道士说得,不会是真的吧……
他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又看了看一心扑在儿子身上的妻子,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裂了条大缝。
第100章 后记9 迟来
满月酒过后,天渐渐凉了下来,项宜多半时候都在房中,将小儿放在一旁睡觉,自己便坐在窗下做些女红。
谭廷下衙回家,在庭院里就能见到妻子的背影,深觉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