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有些懵然，抬眸看见他手握成拳，正捂住嘴边的笑意。
低下头顺着他的脚看过去，他伸出脚尖去踩她地上的影子，一踩一个准。
她也毫不客气地踩了回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狐狸。
可是为什么？这个幼稚的他，却让她觉得非常真实，好像把隐藏着的什么暴露了出来，伸手就可以触碰的一种真实感。
她认识孟雨过算得上已经许久许久，久到她浮现的记忆片段许多都是关于他的，球场上恣肆飞扬的、采访时严谨认真的、突发状况时冷静沉稳的，甚至像现在这样幼稚搞笑的。
更要命的是，他的任何一面，她都很喜欢，喜欢到千年古井冒泡泡的那种喜欢。
也许是因为，她在他身边时，那种放松、轻盈、欢悦对她而言是少有的，以及，很奇怪的信任感。他们确实一起经历了许多，言语间莫名的暧昧有时会让她陷入不自控的幻想。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说出心底的声音，不仅因为她向来谨慎，更因为这种事没有失败的机会，假如他知道了远离自己呢？假如他不再和自己成为朋友呢？
与其那样，她愿意保持这样不近不远的守望。
至少现在的她，一侧过头，就可以看到少年清隽侧脸，长睫微垂，晚风将额发吹得散乱。
“对了，枫市同学群的消息你看到没？”少年仰着头看路灯旁的虫飞，回转头看向她。
“嗯，看到了，下周末有同学聚会？”她昨天看到的群内接龙，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参加。
“之前一直说要聚，开学后大家各种忙，就拖到现在了。”他略顿了一顿，“你去吗？”
天晴素来不是很喜欢这种人多且不熟的场合，“我得看看那天有没有安排。”
他眸色发虚，浓眉微蹙了蹙，没有强求。
两人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快到松园门口的分岔路时，他的语声悄然消失，最后一个字还停留在空气中，很快被黑夜吞噬。
她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静寂，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有一男一女并肩站在那棵绣球荚蒾下，旁边有盏路灯，洒下零零落落的光，是一对夫妻的模样，周身气度和打扮都不俗。
他脸上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凝重。
待他们走近，天晴才看清，那中年男子有副不怒自威的相貌，一双眼鹰隼般攫人心魂，明明看起来生人勿近，一双手却紧紧挽着旁边的女人。
而那女子浑身净是贵妇人的派头，高高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华贵的套装上别着一枚璀璨的宝石胸针，映着灯光闪烁其华，脸上保养得宜，只有眼角的细纹还是道尽了她曾经的岁月。
天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她想到了母亲孟渝凤那双因为劳作而粗糙干裂的手，深陷的眼窝已经不能说是岁月的痕迹了，几乎整个人都深受岁月重创。
她的心像有根细长的针在扎，刺痛，鼻子也有点酸。
“雨过，你去哪了？我们等你好久。”女人轻启唇道，语调和缓，透着一股雍容。
她清楚听到孟雨过的声音，语声中难掩错愕，“妈，林爸，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男子面色一肃，让人心头一颤，随即冰雪消融般扯出一抹笑，眼神却依然冰冷，“你妈妈说想儿子了嘛。”
仿佛笑藏刀，又或者是刀里藏着笑。
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孟雨过那个“林爸”，看到他本人之后，她有一种很朦胧又确切的感觉，他拥有一种让言笑晏晏瞬间跌到冰点的力量。
孟雨过唇角含笑，眸色却黯得更深沉，语气谨肃，“你们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机场接你们，我刚从林姑妈那儿回来。”
“天同机场远得很，我们叫个专车不就来了嘛。林姑妈念叨着你怎么来了江城也不去他们家坐一坐，我跟她说你课业很忙。”女人伸出手拉过少年的手，慈爱地摩挲了下，“过儿，还是瘦了。”
天晴听着他们一家三口在那里寒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先礼貌地陪着笑。
那妇人好不容易注意到了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双眼虽然已有几分沧桑，年轻时一定是极好看的，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还保留了点点潋滟在里面。
“这位是？”
“妈，这...这是我在枫市的高中同学，她也读W大。”他眼神闪烁，掌心沁出潮意，这种情境下，只能尽量简明地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可太巧了，有缘啊。”妇人客套地随口赞了一句，“学习一定很好吧？过儿你好好跟人家学学。”
“阿姨、叔叔你们好，你们太夸奖了，孟雨过他也很优秀。”宋天晴调动着脑子里少得可怜的储备，和长辈打交道她同样并不擅长，说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僵硬得不行，脸上莫名发烫。
妇人只是微微颔首，举止保持着该有的文雅和距离感，没有再说什么。
居然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场景下，见家长！！！
她早上出门前是素颜，因为拍照需要，林羽墨帮她画了个粉嫩嫩的妆容，口红虽然已经擦掉，金红配色的眼影让她一双眼看起来很妩媚，眼尾用眼线拉得上挑，还带着微微金色闪片。
偏她的穿着却又朴素日常，看起来两者反差显得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