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可以像宁璇那样肆无忌惮的哭泣。
她只在宁放面前哭了十分钟,因为探视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出来扑进宋亦怀里继续哭。
宋亦用力抱紧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没有喊停。
然后,他们一齐到楼下抽了支烟。
他们彼此都很震惊对方会抽烟这件事,震惊完了就开始笑,笑够了安安静静把剩下的烟抽完,心里的大石头稳稳落地。
没多久,宁放转入普通病房,是个单间,很大,足够全家人都在里头陪他。
在宁放的记忆里,从没有这样的时刻。
他暂时不能进食,刘珊戴着和唐老师一起团购的老花镜上网学病号食谱,唐老师带来一本新书,准备陪护的时候翻翻,宋老师也揣着一本新书,宋亦会小声与父亲讨论书里的内容。
宁璇背着书包占了一个位置,很专心地在写她的寒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哥哥》。
宁放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好几次,都是护士和大夫进来查房。
没有人交代岳佳佳的去向,每一次宁放脸上划过失望的神情,大家都默默对视,默契地偷笑。
直到门再一次打开。
岳佳佳提着热水瓶踏进来的那一秒起,所有人都忙着收东西。
宁璇囫囵把作文本塞进书包里,哒哒哒往外走,宋老师牵着唐老师商量一会儿吃什么,宋亦搂着刘珊说开车送她回去——
他们目不斜视经过岳佳佳,然后带上门。
病房突然变得很空,走到床边的距离很远,宁放心里读秒,这几秒,是生与死的距离。
直到她终于站在病床边。
他抬头看她,盯着她漂亮的眼睛,她瘪着嘴,没忍住,又开始哭。
像是要把前头二十几年的眼泪全哭干。
宁放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去看过你比赛。”
岳佳佳哭得更厉害。
“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宁放说,“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想想,我其实一直在等你,以我的方式。”
这个人,换到普通病房也照样备受爱戴,小护士又来了,探头瞧见岳佳佳在,嗖一下关上门。
病房一时间除了哭声没有别的。
宁放捂着小腹,嘴唇苍白极了,他势必要说点什么,要交代一下,最终,他低喃:“你知道,我不是深情的人,但我认定的人这辈子都得是我的。”
宁放的神情倦怠:“从你七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都这么想,我知道我很霸道,很讨厌,但要我把你让出来,做不到。你不会懂这种感觉……”
他的唇角忽然多了一抹温柔:“很神奇,我的人生因为这个小小的女孩变得很不一样。”
岳佳佳微微怔忪,宁放的这句话叩击她的心门。
她的人生同样因为那个瘦弱单薄的男孩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如果不是他,她不会有今天。
他们在命运的岔口总是相互交织着,她早就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他们根本分不出你我。
小时候,她真的很心疼他,当他渐渐成长到能独当一面时,她忘记心疼了,她忘记了他曾遭遇过的那些苦悲,她忘记了自己曾允诺的陪伴。
她忘了在爱情开始前,他们是缠绕的枝蔓,是相互依偎取暖的同类。
是宁放记住这一切,他没有一天忘记,所以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原谅。
他总是吃亏,可他总是不计较这些。
他认为重要的唯有那么两三件,他想牢牢抓住,抓一辈子。
岳佳佳垂下眼,难过得无法呼吸。
宁放唤她:“岳佳佳。”
她鼻腔轻哼。
“我想问问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女孩的哭声渐小,却无表态。
“你说话。”
她浅浅抬起眼皮,看着他:“五年前,我说了等奥运会结束马上退役,为什么不愿意等我?”
宁放咬紧牙:“都是我的错。”
“我要听实话!”
宁放:“我……”
女孩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被子,瞧着凶,其实不痛不痒:“你以后不许再骗我了!!!”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小子说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根本不知道?!!!”
宁放不语。
“你是傻瓜吗?!”
他低头:“大概吧。”
她一直哭一直哭,站在那儿,不肯坐。
宁放捏着眉心给宋亦打电话:“你是不是有病?人在我这儿哭得要脱水了,我哄不了!”
宋亦说:“还是自私地保留了一部分没告诉她,希望你谅解。”
宁放:“你干脆什么都别说!”
宋亦:“那你太惨了。”
宁放:“我要是气死了有您一半功劳。”
宋亦听见了电话那头小丫头肆无忌惮的哭声,她只会在宁放跟前泄露自己的脆弱,旁人无可取代。
“还是哄哄吧。”宋亦说完挂了电话。
宁放很想抱一抱岳佳佳,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无法做到,他好不容易拉住她的手,她一动他就呲牙咧嘴表现疼痛,导致她不敢动了,一抽一抽地啜泣。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人新生的憧憬,宁放沉默些许,蓦地说:“我知道绿王八在哪儿,不哭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