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想问什么,”云叔终于拿出了点武林高手该有的高深莫测:“你是我那孽徒选的媳妇,按理来说呢,老叔叔我不该干涉他自由择偶,但坏就坏在老叔叔我欠阿佩人情,思来想去,还是还人情重要些,就只能把你劫来了。”
“你……你……”宝颐梗了半天,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节。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这么吊诡,看似是个武艺高强,业务娴熟的绑架队伍,竟然能逃脱裴振衣密不透风的追捕,但细看……这就是个双人草台班嘛!
自己被夫君的恩师绑票了?这都什么见鬼的破事!
这老头就只是为了还个人情,就把自己徒弟媳妇卖了?
宝颐脑壳生疼,苦思冥想,猜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阿佩姑娘:“既然你和他不是一伙的,他是你硬拉来帮忙的人,那你绑我图什么啊?”
阿佩认真回道:“现在追兵还在数十里之外,所以今晚我们要趁着夜色,速速出关,等到我们到了妥帖之地后,我再将此事细细与你分说,你只需记住,我们无意伤你便可。”
*
最初的恐慌过去后,宝颐发现这两人真的对她亲切友好,毫无恶意,略略放松警惕,又好奇得抓心挠肝。
反正一时半刻也回不去了,她便问云叔:“裴振衣说前辈已经许久不摸刀柄,怎么还有这功力?”
“谁说我不练刀的?只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舞刀弄枪,免得教坏他们,”云叔感叹:“连这都跟你说?那这孽徒确实是把你当自己人了,我说了多少回不许与外人提起我,他全当耳旁风。”
宝颐心道他也就只跟我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瞒她瞒得可严实着呢。
云叔正赶着车,在一条黑黢黢的野道上来回腾挪,大概此人和他的徒弟有相似的经历,都擅长在荒郊野外猥琐前进。
他确实了解自己的徒弟,度量着他的决定,并反其道而行之,阿佩对此赞叹不已:天底下那么多高手,只有他能从裴振衣眼皮子底下捞人。
“过奖过奖。”云叔得意得很,晃着半边蓑帽,往夜色中沉默巍峨的山岭一指:“过了这山就是你们的叶城,老叔叔我冒着被徒弟胖揍的风险把你们送到这儿,已是仁至义尽,该算还了人情了吧?接下来你们自生自灭去,老叔叔就先打道回府了。”
"等等,叶城,叶城是什么地方?"宝颐慌忙问道。
云叔惊诧地龇了龇牙:"小丫头片子连北凉边关重镇叶城都不知道?看来我那徒弟说你不学无术,倒也不假。"
宝颐被气了个仰倒。
真是见了鬼了,这糟老头子怎么能养出裴振衣这种徒弟?
谁说不是歹竹出好笋的鲜活案例!
但眼下也不是计较口舌的时候,宝颐趁两人整顿行装,连忙又问:"你们带我来北凉做什么?想挟持着我,敲诈我夫君吗?你们还是三思吧,我夫君是天都卫的头,又不是禁军的头儿,你们绑我也没用啊。"
阿佩叹了口气道:"过了这座山,你就知晓了。"
*
云叔把她们送到山脚下后,像是了结了一桩大事一样,开开心心启程回乡。
他骑着马,破锣嗓子荒腔走板地唱着蜀中的小曲,月夜中竟有几分苍凉韵味。
宝颐不由心中生出一丝伤感来,结果细细一听,他唱的是——十八摸。
好吧。
当初她曾问过裴振衣,为什么他是只童子鸡,却对风月之事相当稔熟,裴振衣起先还不愿回答,被她缠得实在无奈,才道出实情:他师傅爱寻花问柳,老是跑下山逛勾栏,还常常祸害光银钱没法付账,每回都是自己下山捞他。
他对人类配种场所不感兴趣,但去得多了,也耳濡目染了点小花招,算是师傅对他的一种别样教育方式。
所以宝颐对他师傅的印象很是糟糕……谁会喜欢一个把自家夫君往勾栏瓦舍里带的长辈啊!
她头疼欲裂,用力揉着太阳穴。
这几日来经历的一切都无比诡异,先是猛然从李令姿处得知了亲人失踪的消息,而后莫名其妙被掠出帝都,两个绑匪完全不按常规的流程来,然后绑匪之一居然是自家夫君的恩师……
她本就不太聪明,尤其不善处理复杂的事态,历经诸多险境后,竟有点麻木了。
她望一眼高耸的山系,抱着一丝希望地对阿佩道:"既然都走到了这儿,你也不想伤我,那能不能顺道带我去一趟镇西军大营边的封谷乡,我家人在那里走失了,我想去瞧瞧。"
阿佩一愣,摇摇头:"小唐妹妹,你不能指望一个北凉人带你夜闯敌营啊,镇西军军纪严明,且四处都在追查你,要是贸然闯入,我会没命的。”
宝颐被她诚实的回答一噎,悻悻道:“好。”
虽然遭到拒绝,但唐宝颐大小姐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看着阿佩势单力薄,宝颐蠢蠢欲动,准备找个机会偷偷溜走,从一路走来的路线上看,这里离官道不远,若是能脱身,说不定……
宝颐大胆起来,趁阿佩不注意,回身狂奔。
谁知阿佩如脑后长了眼睛一样,宝颐没跑出多远,背心就被用力一拽,阿佩脸不红气不喘,和颜悦色地按着她肩道:“小唐妹妹,我忘了告诉你,云叔是刺客出身,我也一样,目前供职于北凉军中,论跑,你肯定是跑不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