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老夫人气极,“这礼单纸上的字都干了,便算是大姑娘,也不会是今日做出来的事!”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叫道:“二姑娘。”
谢瑜抬头,复又低下头来。
“这事情你若是不承认,这谢府的门面便也是别要了!我改日就让衙门里的人过来看看,这字到底是谁写上去的,到时候再说些旁的,那可就没机会了。二姑娘说呢?”
谢瑜低着头,紧紧握拳站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心慌跪了下来:“是……我做的。”
屋外,谢安轻轻拉紧了衣裳,走过了缀锦斋。
她听见了屋里面的事,大抵便是谢瑜私自修改了婚事礼单上的物品被发现了。
自己做出来的事便要负责,她并不想要更多地了解。
谢安微微抬头,柔声问卫怀柔:“好些了吗?走了这些路,应该没有刚才那样麻了吧。”
“还是有点儿。”卫怀柔点头,“不过好多了。”
“嗯。”谢安颔首。
卫怀柔收回望向缀锦斋门缝里的目光,对着谢安浅浅笑了下。
*
又走了一小会儿才到了卫怀柔住处。
谢安推开了窗,拿火钳夹起了几块银丝炭,引了火让炭在炭盆里慢慢烧着。
等屋内慢慢升起了暖意,谢安才起身去倒了些热水在洗浴盆里,把布巾浸在热水里。
卫怀柔坐在软塌上,看着她挽袖一点一点绞干布巾上的水珠。
谢安挽袖的时候,刚好有一滴水珠滑落进了袖子里。
有时候只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突然想起很多事情。谢安才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
上次在银铺的时候,她确实听见了那国公府家世子的惨叫声,当时卫怀柔确实也不在她的身边。但她也始终觉得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倘若事情真的落实下来,又加上今天早上她送出去的那个巴掌。京城里对她的风评恐怕会一下子便得难听,那些本来有意上门求娶的或许也会因为这个而打消了念头。
就像是祖母和那些婆子闲碎时说的,她年纪不小了,现在最缺的就是一门婚事。
但如果为了婚事而什么都不管的话,那婚事又有什么值得的呢?
她忽然想明白了些事。
最重要的,应该是祖母和卫怀柔。
“姐姐。”
听见卫怀柔唤她,谢安回过神来,侧头弯起眸子对他笑了下,将手里已经拧干了的布巾拿了过去:“先用热毛巾敷一会儿。”
“我来吧。”他的视线追随着她,“姐姐。”
毕竟是要掀起衣服的才能做的事情,谢安点头,把布巾递了过去,转身在软凳上背对着卫怀柔坐下。
趁这会儿没事情可以做,谢安便垂眸随意看看。
软凳前是靠着窗户的小桌子,摆着磨好墨的砚台,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写。她才想起来还没有教他练字的事情。怕墨水干了,谢安挽袖拿纸来轻轻覆在上面。
半晌,响起毛巾落入装着热水的银盆里。
她以为卫怀柔已经整理好了,便转过身去。
却没想他只是重新浸了浸水。
他半倚在软塌上,下半身的衣裳都已经除去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中衣垂落在身前。泛着冷白的肌肤上有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已经结痂变深变黑,纵横在腿上。
不仅是腿上,左边腕上也有。酒红色泛黑的一道勒痕。
看了一会儿谢安才想起来他还没穿下衣,纵然算不上陌生男子,可面上冷不防地拂上一层热意。
“姐姐。”卫怀柔轻声唤了句,先放下了袖子,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拉扯了下身上的中衣。
他可不是故意的。
他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衣服穿戴好了,才慢慢抬眸,细细看着她脸上的那一层若有若无的浅红。
一边的窗被谢安推开了,此时正吹进一点凉风。
“我好了,姐姐。”卫怀柔道。
谢安“嗯”了声,在窗边又坐了会儿,才转过身去。
她避开他盯着自己的眼睛,问道:“好些了吗?”
“好多了。”卫怀柔低头,伸手在腿上稍用力地掐了一下。早就没感觉了——在回来的路上就是。
“那……”谢安犹豫了下,“那些伤口还疼吗?”
刚刚她转头回来看的时候卫怀柔就知道那些伤疤被她全看到了,但这不是别人,他不在意:“很早时候因为调皮不小心弄开的,早不疼了。”
知道他是骗自己的,谢安没说话。
刚刚整理书桌的时候,她看到了随意丢在桌角阴影下的一枚银制刻了许多咒文的长命锁。
她只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卫怀柔手上也有这种东西。一出生便戴在手腕上,戴到现在摘下来有多疼她不知道,但那只手大概就再也不能像别的男儿那样骑马拉弓射箭了。
卫怀柔垂下黑漆漆的睫,目光下放,看到的就是桌子下忘记丢出去的那枚东西。
“姐姐怕吗?”他慢慢道。
谢安看着他,提裙走近到软塌边挨着他坐下,轻轻摇了摇头。
她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看了眼,温声笑着道:“寿命线延到掌骨处……会长命百岁呢。”
她落入耳中的声音柔和。他慢慢展出一个笑来。
府外落下打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