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乔如实相告，她现在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能够一次和邵牧辰讲清楚也挺不错。“没想到妈妈会同意，因此就定下来了。……对我个人而言，在哪里都无所谓。”
邵牧辰双手抄在西裤口袋里，在心里轻轻笑了声，在哪里都无所谓。他靠着窗边，身影微动，额前的发丝零星垂下，微微遮住额头些许。
温乔转头望向窗边，恰好看见这一幕。他从接受家族公司以后，少有这样的轻松打扮，这一眼竟觉得似乎是五六年前在Boston留学时候的他。
居然已经过去五六年的时光。
“在想什么?”邵牧辰看出温乔陷入回忆沉思中，遂开口问她。
温乔浅笑出了梨涡，声音挟着几分唏嘘：“在想我和你们认识六年了。”
她觉得这六年挺可以算她的前半生了。亲情、爱情、友情，她都收获匪浅，也都失去过多。
时间是流沙，流动着走远。
它真残忍无情，不肯停下。也真善解人意，不曾停下。
邵牧辰忽然沉声问她：“这两年过得好吗?”
“好。”温乔思想了片刻，确定回答。
这两年她过得很好，就生命横向的角度而言，她一生都要感谢这两年的沉淀。
邵牧辰想说他过得不好，一夜一夜地梦见她，每每醒来怅然若失。
但他不会告诉她。
他耐不住发闷的胸口，又掏出烟盒，点了支烟。隔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烟雾，与她说：“就这么舍得，房子都卖了?”
温乔似有若无地笑了：“我和我妈妈总是要为以后考虑，我们在柏林不能总住在姨妈家里，要有自己的房子。而且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也需要钱……”
邵牧辰薄唇微张，说道：“你需要钱，可以找我们……”
“你们没义务来帮我。”温乔打断邵牧辰的话，“我知道，你会想又不是没找过。……不想欠你们太多，我想我也许还不上你们的人情。”
温乔明白沄山的那块地皮，还不上她欠邵牧辰的人情，但她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个。
邵牧辰缄默了许久，才问出口：“温乔，我想问你。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管了远温的事情，你现在都不会和见一面。”
温乔承认说是，“至少我不认为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见面。虽然，现在我也觉得我们今天在这里说这些，很没有必要。”
邵牧辰咬着烟吸了一口，在心里骂了句：操，这烟真难抽。
温乔端坐在沙发上，眉眼间俱是郑重严肃的神色，朝向邵牧辰的方向，说：“……你如果是出于几年朋友情谊来关心我，我很感谢。你说谈谈，我觉得可能也确实，需要和你好好谈一次。但是，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你认同我的话吗?”
邵牧辰失笑地稍颔首，没有说话，把他没有抽完的烟掐了。
“那好，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们就谈到这里吧。”温乔想要结束这场谈话。
邵牧辰今晚打算和温乔解释一下当年两个人分手的事情，以及为在安洛他赌气伤害她的行为道歉。但是，他能够察觉温乔不想回首过去与他发生的事情，疏远又厌恶。
“当年在安洛，我不知道你父亲在医院昏迷不醒，所以……”邵牧辰还是开了口解释，他心里是打算和温乔低头道歉。
可是他从小到大，无论在江城父母身边，还是港城外租家中，乃至以后的求学生涯和硝烟弥漫的商场，他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也没有输过谁。突然之间，要向别人低头，他的躯体本能抗拒且迟疑。
就在这时候，温乔语气薄淡说：“都过去了，你如果对我或是对温家心有内疚，其实不用。因为你最后帮了我，我说过很感激你。”
邵牧辰极度讨厌温乔说“感激他”的话，就好像她与他之间只剩下了这可悲的感激之情，好像他帮她就是为了得到她的感激，好像他只有这一件事情能让她铭记，好像她单单只是因为这才还选择与他客气寒暄……
邵牧辰感觉自己心口欲裂，犹如狂风海啸即将席卷而来。
“温乔，你真的出自真心地喜欢过我吗?”他将内心的惊涛骇浪都压抑下来，努力保持平静的语调将此话问出口。
温乔早已忘记她和邵牧辰之间，还有这个问题需要回答。六年前她第一次遇见他，她就喜欢上他了。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她也并非没有同他解释过，而他居然还在问她这样一个傻瓜问题。
他仍旧以为她是因为知道他姓邵而追他，可是她在和他初次见面时，如何知晓他是邵家的儿子。
罢了罢了，这个问题怕是永远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后来她还为了温家，去求他，求他身后的邵氏帮忙。是不是也因此，他心里更笃定坚信了这一点?他是不是不得到他心里认定的答案，就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放过她。
温乔只觉得悲凉又荒唐，她禁不得嗤笑了声，脖颈微微仰起。雪颈在灯光的映照下弧度更加优美好看，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这满室的光线都变得冰冷。
“没有，我另有所图。”她说。
邵牧辰的眸光霎时酷寒凌厉，望向温乔的视线像从冰层断裂开的冰刃，他近乎怒目切齿地说道：“所以你在圣诞夜与我表白，以及后来的所有，都是因为我是邵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