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看到头发。她的头发乌黑，柔顺，茂密, 是散着的。
再然后, 他看到了一双拖鞋, 很普通的泡沫拖鞋，他爸也有双差不多的。紧接着是和沙滩裤差不多的短裤、肥大的T恤衫、一张敷着贴片面膜的脸，以及带着不明动物耳朵的洗脸发带……
他等的人就这样趿拉着泡沫拖鞋悠悠闲闲走出来，逛街似的。一边走，一边小心整理着脸上的面膜。
她看到了他，脚步一顿，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蹭蹭几步走过来。
——她抽走了他手里那本《霸总的替身甜妻》
“原来书在你那。”她翻了翻，似乎想当场就看，但没有，忍耐着把书合上了。
她抬起头，矜持地向他道谢，语气轻轻柔柔：“陈先生，谢谢你送书给我。”
陈雪泽迟钝地：“……嗯。”
陈雪泽视线若有若无扫着她的脸。
他前几天偶尔觉得她白得过分，还以为自己眼睛不好……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她在敷面膜。
原来她是这样子的，和他想象中的样子……挺不一样。
不过陈雪泽也没有感到失望，反而觉得她挺有趣的。
“样子”指的并不是脸。实际上，因为这张面膜，陈雪泽现在还是看不到她的脸，看不清她的模样。
然而——
目光不经意与她相撞的那一秒，他分明觉得她很熟悉。
他以前一定见过她，他确定。
“陈先生，不早啦，你早点回去睡吧。”陈雪泽沉思的时候，陈黛薇站在他面前忍不住又翻了翻书。看到精彩的地方差点笑出来，她及时合上书，摁住面膜。
然后煞有其事抬起头，劝陈雪泽：“陈先生你今天还生病来着，应该早点休息，休息好了身体才会好。”
陈雪泽：“啊。”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轻声问：“那你呢。”
一低眼，他就看见了她那条蛮豪放的短裤，真的挺像沙滩裤，花里胡哨的。
“我。”陈黛薇一本正经地说：“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当然不会熬夜，我也要去睡觉了。”
陈黛薇语重心长地说：“熬夜对身体不好。”
陈雪泽默了默：“嗯。”
陈雪泽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一向很有耐心。
尽管好奇她的样子，也不是不能忍到明天。
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早晚都会见面。
她明天还要上班，他知道她上班很辛苦，他不能因为自己想见她就耽误她睡觉，间接影响她明天的工作状态。
陈雪泽快速抬了下眼，又垂下：“晚安。”
陈黛薇：“嗯嗯快睡吧晚安。”
陈雪泽回了房间。
陈黛薇看着他关上门，低着头翻开小说，一边看一边走到沙发那边，舒舒服服一躺。
……
陈雪泽哪能睡着。
他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直在想事情。
他在想程薇这个名字。
程薇，他在哪里见过程薇?
他以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她的身影很熟悉，他很确定他以前见过她。
陈雪泽闭了闭眼。
想不起来，怎么都没印象。
他倒是记得一个相似的名字——陈黛薇。
陈雪泽心里微微一动，陈黛薇?
上次见陈黛薇还是好几年前，当时她乖乖巧巧地穿着校服，长发扎成个清清爽爽的高马尾，得到大人夸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十分谦虚地笑，连谦虚也恰到好处。
陈黛薇身影和他今天见到的身影是有些像，都很瘦，属于弱不禁风那种，手腕细细的，不盈一握。至于声音……陈雪泽不记得陈黛薇的声音了。
陈雪泽仔细回想了下，没想起来，就不再去想。反正程薇怎么也不可能是陈黛薇，陈黛薇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一见到他就板着脸，话都懒得说。
那时候他也是幼稚，发现陈黛薇爱装乖，就总想逗逗她，看她破功，看她气急败坏。以至于她渐渐地装都装不下去，见到他的上一秒还笑容满脸，见到他的下一秒就冷漠脸。那几年，谁都知道他是她最讨厌的人，知道他们俩是“死对头。”
无论如何，不可能是陈黛薇，陈黛薇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
忽然，陈雪泽听见忍耐的笑声。
他目光移向门板，门缝间隐约有光漏进来。
——口口声声说熬夜不好的人现在还没睡觉。
——短时间内她似乎也不打算睡。
——把他赶进来只是为了方便一个人看小说吧。
陈雪泽很平静地想着这些一天前他绝对不会想到的事情。
好半会儿，他从床上起身，开门出了卧室。
陈雪泽一出去，笑声没有了，翻书声没有了，陈黛薇小心翼翼装不存在。
陈雪泽快速瞥了她一眼，假装不在意的。一瞥，发现她居然还没摘面膜。
这么长时间就在看小说了。
而陈黛薇因为陈雪泽这假装不经意的一眼，呼吸都屏住了。
不像陈雪泽，看她一眼还要假装不经意，还要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快速地瞥那么一眼。她现在是光明正大地盯着他，视线跟着他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