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恬鬼使神差地往后院走去,如果那个小少年还在那,她要提醒他小心一些。
走到后院,果然看到一个小少年在一大片牧草前劳作的身影。
他身形瘦削,穿得很朴素,应该是傅家佣人的孩子,空闲时间在帮忙做事。
令恬朝他走过去。
或许是听到脚步声,小少年停下动作,回头朝她看过来。
令恬看清他的脸,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怔在原地,喃喃出声:“阿砚……”
他现在才不过十二岁,五官稚嫩,还没有长开,但她分明看到了傅沉砚的影子。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傅沉砚愣了一下,没有理她,转过身,继续用镰刀割牧草。
下一秒,便听到他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声,很短促。
“嘶!”
令恬心头一紧,慌忙跑过去。
他还是割到了手,无名指上的伤口见骨,鲜血涌出来。
“你受伤了!”令恬的心疼得发颤,抓住他的手,“阿砚,我们去找大人,给你处理伤口。”
傅沉砚却面无表情地抽回手,随手扯过旁边的一张草叶,利落地裹住被割伤的手指。
见他这样,令恬急死了,转身就跑。
她找到傅家的佣人,让佣人赶紧给她拿创口贴,然后又跑回来。
在跑回来的路上,她还摔了一跤,一尘不染的裙子沾了泥,还好没有破皮。
傅沉砚用草叶简单包扎后,又在继续忍痛干活。
令恬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砚,你受伤了,快用这个止血。”
傅沉砚垂着受伤的手,冷淡地看着她:“我不需要。”
“可是你还在流血。”令恬抓起他的手,只见缠在他无名指上的草叶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没有动,垂眸看着她,任由她摆弄。
令恬怕弄疼他,小心翼翼地把草叶拆下来,鲜血又冒出来。
他的手很粗糙,和她的细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看就是长期干活造成的。
令恬的心皱成一团,她以为,他被接回傅家后,就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想到,他却像佣人一样。
她颤抖着手,撕开创口贴,覆上他受伤的手指。
一滴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傅沉砚看着滴在手背上的水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他面前这个糯米团子掉的眼泪。
他有些错愕,问:“你哭什么?”
被割伤手指的又不是她,他也没有欺负她。
不知是哪位贵客带来的小公主,把她弄哭了,他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即便他按时喂饱傅予墨的那匹小马,他今天晚上也要被饿肚子了。
令恬给他缠好创口贴,血止住了,她却仍然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她抬眸看他,鼻尖红红的,眼里噙着泪,纤长浓密的眼睫被泪水粘在一起。
傅沉砚眼神一顿,语气不由轻了两分:“怎么了?”
令恬摇头,吸了吸鼻子,说:“我叫恬恬,你以后要记得我,好不好?”
傅沉砚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一名傅家的佣人匆匆赶来,看到令恬和傅沉砚在一起,皱眉:“恬恬小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妈妈在找你,快跟我回去。”
佣人走过来,看到令恬眼睛里竟然含着泪,以为傅沉砚欺负她了,立马瞪了他一眼,厉声斥责:“你怎么敢欺负恬恬小姐!让太太知道了,看太太怎么收拾你!”
令恬神色一震,皱眉:“他没有欺负我,你不许这样对他!”
傅沉砚静默地站着,神色很淡,也不为自己辩解,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令恬转眸看着他,心疼死了,他在傅家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连佣人都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他。
佣人牵住令恬的手,说:“恬恬小姐,你下次不要和他一起玩了,他可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令恬却挣脱掉佣人的手,生气地说:“你才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佣人怔住,脸上一阵尴尬。
令恬不理她,从自己的裙兜里摸出一颗星星糖,放到傅沉砚的手心里。
“这个糖很好吃,给你。”
见他不想要,令恬连忙说:“我只和喜欢的人分享。”
她的声音很稚嫩,但表情十分认真,看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依赖和亲近。
傅沉砚冷淡的目光倏然一颤,紧紧地攥住了那颗糖。
而令恬在这时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十几年以后的傅沉砚会珍藏着一张星星糖的糖纸。
他的命太苦,一出生就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母亲还患有精神分裂症,时常折磨年幼的他,被接回傅家后,还被这样苛待。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只字半句,或许,他还承受过更多她并不知晓的苦难。
他太缺爱,太缺关怀了,而她是那个温暖过他的人,哪怕只是一颗糖,一句话,他铭记于心,一记就是十几年。
令恬看着傅沉砚,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睫,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
傅沉砚沉默了半晌,在她眼巴巴的眼神中,嘴唇一动,终于说出那两个几乎从未在他人生里出现过的字:“甜甜。”
像山里的野蜂蜜一样甜。
令恬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对,我叫恬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