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知道,人在身后。
不远不近地跟着。
但桑枝不想和人说话,也没给人这个机会说话。
楼延钧走上了前:“你要和姜译苏回云州?几时?”
桑枝抬起了眸,恰好对上了人一双关切的眼。
楼延钧:“云州地远偏薄,姜兼行性子古怪,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去。”
“少爷……足够了。”桑枝忽轻道,声音缥缈得,仿似不是来自云间。
楼延钧因着久远的称呼,微怔了片刻。
“您做得足够多了,我原谅您了,您若是来赎罪,已经够了。”
桑枝眼睫微颤,咬了咬唇,笑。“以前是我小肚鸡肠,嫉妒公主,不,不止公主,是少爷可能会喜欢的人……”
楼延钧猛皱了眉,“你在说什么?”
“你觉得我是为了赎罪,才来找你的?”
桑枝手腕猛得被拉住,汪瑭送的木簪从袖子里掉出来,摔在地面,裂成了三截。
两人的目光皆被吸引去。
半会,楼延钧沉抿了下眼神。
只是抓着桑枝的手腕仍旧没有松开。
桑枝望着人,两人的目光焦灼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楼延钧:“和公主的亲事,只是合约,是我和皇上的秘密,是名存实亡的约定。是为了堵住朝官的口和太后的眼……若不是嫁我,太后便会为了护全皇上的身份,将公主随意嫁配他人。到时纵有千万理由,公主也难再进宫。”
楼延钧顿了下,“公主和皇上的事是秘密,我没告诉你,只是不想你负担。”
“皇上答应我的,待朝堂焕然一洗,我便会给理由,与公主和离……只是没想到太后先行了一步,公主已经可以如愿回了宫。”
桑枝面上的讶异平静后,垂下眼。“皇上和公主?”
“公主是太妃与外侍私通之子,不是先皇的孩子。老臣与深宫伺候的宫人都知晓,只是明面上,为了皇室的颜面,不可提。”
桑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楼延钧抓着人的手腕,将人拉近了一步。
“现在……我们的误会算解开了吗?”
“原来楼大人一直以为是误会吗?”桑枝轻轻笑,“少爷娶了公主时,桑枝是真的以为少爷爱上了别人,是真的一寸寸在割着桑枝的心……”
楼延钧哑了哑。“……对不起。”
“如果不是公主,少爷也会娶其他贵女,因为楼府需要一个女主人,桑枝位卑,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其他下人,或者是少爷您,都不会觉得桑枝会是楼府的女主人。那会让全长京的人都看楼府的笑话……”
楼延钧蹙眉:“我想娶你……”
桑枝:“少爷不是想娶我,只是因为发现我竟然逃了,若是我不逃,少爷也不会想娶我……少爷还是会娶其他人,留着我,偶尔看看我,像一件物品,随时……”
楼延钧:“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楼延钧攥着人的手紧了一分,眸子微红,“那你可还记得永和七年的白关州,你在山坡上给过路将士送的一碗水?”
桑枝脸上露出些许迷茫。
“你不记得,我记着,所以在楼府里第一眼见你,我便认出了你,我以为我替你解围只是要还你的一水之恩……”楼延钧咬牙,“……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么喜悦。”
因为那时的他也不知道,只是误将这好感这欣喜,当做了报恩的欢喜。
桑枝记起了。她同爹爹逃债,确实去过白关州。
有穿戴盔甲的少年,上面皆是血污,倒在了一匹骏马上。马儿缓缓驮着走,通人性般地到了正在给弟弟找食物的桑枝的身边。
小桑枝来白关州许久,知道哪里有水,也遇见了许多讨水的过路人。
小桑枝立马回去拿了碗取水。
只记得渴极喝水苏醒的少年,有一双漂亮锐利的眼。
……
“对不起,我没有印象了……”桑枝说。
楼延钧的眼眸深邃微红:“是吗,桑枝,我要怎么做……”
桑枝竭力忍住了眼里的热意:“少爷,您弄疼我了。”
楼延钧缓缓松了手。
桑枝蹲身捡地上的碎簪子,为了掩饰掉下的泪珠。
桑枝盯着地面上的沙子,被眼泪沾湿的沙子,和沙子混一起的簪子。还有竭力想要捡起簪子的自己的微颤的手指。
“少爷,你是宰辅,万千人的宰辅,你不该一直跟着我,不该 ……你为何要拘泥于那一间木屋子,靠着信鸽往返地处理朝堂政事……你是为了让我愧疚,让我内疚,让我自责,让我重新接受你是吗,你好狠的心……你要把我拘于那间阴沉窒息的宅府……你想让我跟你回去,让我不开心地跟你回去是吗……您好狠的心……”
桑枝泣不成声。
捡不起破碎的簪子,却弄了一手的泥沙。
忽下巴被人捏抬起,紧接着是炙热又浓烈的吻。
交缠的,浓郁的,淡淡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