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相连从来不是可以轻易改变的
他是真心把宗越当女儿,想她好的。但如果非要说和宗越这张肖似清河的脸没关系,这话他自己也不信。
“不过娘娘说得对,我早该死了。”
踏出殿门的时候,外面下了好一场大雪。元嘉早已恭候在外,他身后跟着几名仙官,他的肩头落了几片雪。
“崇阳域是不该有四季的。”宗越说。
每次她伤心的时候,崇阳域都在落雪。
元嘉笑着说:“娘娘忘了,崇阳域已改名闻翰了。”
宗越忍不住笑了笑:“是忘了。”
她在前面缓缓走,元嘉跟在后面。他身后的仙官并没有跟上来。
鞋子踏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宗越语气平淡地说:“我对他并无感情,但杀他的时候,我犹豫了一瞬。”
元嘉知道她指的“他”是谁,接话道:“这很正常。娘娘怕是不知道,我这辈子杀过很多人,但杀每个人前,我都犹豫过。”
他语调诙谐,宗越忍不住转过身看他的眼睛:“当真?”
她听到过不少有关他杀人如麻的传闻,他砍下的人头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却会在杀每一个人前犹豫不决?
元嘉笑眯眯,像是早预料到宗越会回头这么问。他语气轻快地说:“骗娘娘的,我只是想哄娘娘开心。”
宗越确实被他取悦了一瞬,但那丝愉悦很快被现实冲散。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语气彭丹地说:“我已经给了你我所能给的了,如果你想要更多,只能靠你自己去抢了。”
以他的才能,不该甘于屈居她之下。
她几乎明示,但元嘉依旧一副什么都听不懂模样。
他笑了笑,“娘娘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或许吧,或许现在他会觉得多,但将来呢?
人的贪欲总是无法满足的。
春去秋来,宗越也数不清人间究竟过了几个岁月,除了吩咐和监督天梯进程,她几乎整日将自己关于房间里。
她需要修行,为自己将来的战役做准备。
这天,仙界终于几乎探查清所有他们所在大千界通往下界的道路,来向宗越禀告。
知晓这一消息后,宗越带元嘉下了界,去到她所出生的小千界。
每一大千界下有三千中世界,每一中世界下又有三千小世界。
能这么快找到,还真是神奇。
但凡上界修士去下界修为会被克制,他们也不例外。但光是被压制的修为就足以对付宗越想对付的那人。
宗越指着那个在河边浣衣依稀能见年轻美貌的妇人对元嘉道:“她就是生我的那个妇人。”
她没用“娘亲”两个字。
她用几乎冷酷的语气说道:“她和她相公青梅竹马,却在成亲前被弘毅仙君破身,等发现怀了我时已经晚了。她相公顶着全村异样的眼光迎娶了她,承认我是他的孩子,可她还是接受不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忠,无法接受自己对爱人的背叛——哪怕这一切都不出于她本意。于是我出生后,她将我放置盆中,顺流而下。寒冬腊月,虎豹饥寒,如果不是师父捡到,我或许早已丧命野兽口中。”
元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也知道她说这段话的目的并不是求他安慰。他清楚意识到她带他下界的目的。
宗越看向他,语气平淡说:“元嘉,你是聪明人,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你做什么。”
远处,妇人抱着浣洗的衣盆艰难地离去。
逐渐西斜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一条极细的线。
是猜到,但然后呢?
元嘉看着她,沉默良久,久到宗越觉得太阳都要完全落下,他才露出微微的微笑道:“既然是娘娘的意愿,属下自然会照做。”
他拎着剑,消失在刚才妇人离去的方向。
宗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不舍,还是释然。
她召出神格,盯着上面浓厚的黑色看。金光被黑雾侵蚀大半,但还是透过黑雾,倾泻出淡金色的熹光。
宗越语气嘲讽:“你还真是不争气。”
不知等了多久,元嘉终于赶回来了。天色都已经全黑了。
宗越转过身,她依旧是仙界那位冷漠喜怒不形于色的娘娘。
元嘉见到她就行礼:“娘娘。”
宗越:“事情办妥了吗?”
“办妥了。”
宗越注意到他的剑收起来了。
提着武器出去,收着武器回来,看来是真办妥了。
元嘉道:“我给那妇人二十纹银,算是买断她对娘娘的生恩。”
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宗越不禁猛地抬头。
元嘉坦然地回视她道:“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凡人的寿元不过五六十载。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没几年好活了。或许,等下次我和娘娘再来此地时,就可以看到她子孙祭拜她的场景。”
“可她是我的血缘至亲,我不想看她好好活着。”宗越抿着唇,不悦地说。
“她是凡人,娘娘则是借她腹诞生的仙,娘娘和她之间,能有多少亲缘?更何况,”元嘉温声说,“娘娘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她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