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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_梁语澄【完结】(1118)

  雪声似减,却并不因势头变小,而是城中苏醒,扇扇门窗开,大人劳作,孩童裹得圆滚滚跑出来。

  积雪渐成阵势,有耐心差的孩子等不得雪停,已是蹲下开始堆砌,很快引得附近玩伴加入。

  雪人许久未堆成,倒是雪仗打了三轮,笑声破雪雾遥遥传过来。

  “都说孩童笑声如银铃,”顾星朗且笑摇头。

  “原来说的是女孩子。”阮雪音会意接上,也微笑,“这些小男孩,个个声如洪钟。”

  顾星朗忽想起什么,转头问:“女课,还要继续么?”

  这话原本突兀,但于昨夜之后被问出来,显得有的放矢。

  尽管阮雪音并未将与沈疾的谈话内容完全托出。

  “无论如何,女课乃世代进步之举吧。深泉镇里,不就在行?”

  “嗯。”顾星朗应,格外悠长,重望漫天雪雾,双眸微眯,似被雪色灼了眼,“好。”

  是这声好又或是他神情叫人不安,阮雪音一时分辨不出。“回罢?孩子们该醒了。”

  顾星朗收目光,再看向她时眸子已清明,素日温柔。“正好带她们打雪仗。”

  第七百九十九章 国之柱石

  竞庭歌收到阮雪音书信那日,苍梧寒冻,师生十余人窝在烧着地龙的讲堂里,都觉一直不下课、不出门,也挺好。

  却当然是要下课的。粉鸟丢信于窗台,竞庭歌展开只瞟了一眼,便知要紧,专程去了里屋看。

  以至于御驾移进淡浮院,她全不知,读到最后一句“阿岩康健、一切安好”时门恰被推开。

  慕容峋声起,竞庭歌反手塞信入袖中。

  “左不过阮雪音的信,我一向不看,藏什么。”粉鸟过穹天,他刚望见了。

  也是。竞庭歌自知心虚反易坏事,将那三张纸又拿出来,光明正大叠好,重揣身上。“方才臣又不知是君上。随便闯个什么人进来,自然得防。”

  慕容峋桌前坐下。“这么长的信,三张纸,有要事。”

  竞庭歌坐去他对面。“顾星朗抓了肖家的把柄,可治重罪,没声张,将那件事换出来了。算是又逮着一个。”

  那件事,指公天下图谋。慕容峋听在耳,稍沉吟:“今日来找你,也为此事。”

  “兰郁招了?”

  “没有。物证不足,人证缺失,两司有意结案,你要不要出手。”

  物证当然是有的,那账册一直在竞庭歌手里。

  兰氏重罪,朝夕可定,拖到今日,只为引蛇。

  “在诏狱吧。我去会会他。”

  兰郁乃兰氏此代家主,三十出头,长脸长身,那双手臂尤其长,屈膝坐在囚牢角落,手臂搭膝头,仿佛两根垂在其上的绳索。

  他身上确缚了铁索,沉甸甸,一眼望去,整个人如被藤萝捆绕。

  面相倒还清秀,有几分文士气,只抬眼之瞬眸中精光昭示其商人身份——类似眼锋竞庭歌在上官宴脸上常看到,那是辗转于人世三教九流之间、与钱财利益常相伴的计算之色。

  北国天光明,日色穿过头顶狭窄的铁窗,将满室枯草气味烘烤得更浓。

  竞庭歌过去,在他对面盘膝坐下,裙摆散成圆。

  “闻名不如见面。先生果非寻常女子。”

  其声粗粝,不似文士反如武人。竞庭歌这才注意到对方手掌上厚茧,尤其虎口处——绝非拨算盘拨出来的。“兰公子原是练家子。”

  所以被捆缚,恐寻常兵士制不住。

  “幼时学了几年,家父不喜,令收心、好好习掌家业。”

  “但公子不曾放弃,夜深无人时依旧勤勉,方成今日身手。”

  兰郁嗤了声,“先生说得,仿佛亲见过我动手。”

  竞庭歌视线从那掌中厚茧往上移,冬衣厚,仍不掩两条猿臂的力量感。“是想仗剑江湖,还是领兵报国?”

  兰郁眼瞳一瞬空洞,然后再次以商人利光将那空洞挡住。“曾经都有。”

  竞庭歌晓得谈话自这一刻方始,“后来发现?”

  空洞被盖上,兰郁似也清醒过来,盯着竞庭歌道:“家父对我说,到我掌兰氏之时,无须领兵,经营好家业便可报国。”

  经营好家业可理解为辅佐朝廷打理好盐政,确为报国之举。但“无须领兵”四个字,非常怪异。“你听说了吧,近来热事。”

  自七月御史台弹劾兰家,中旬兰郁被从东陵城押至国都、扣于刑部司,日日围困牢墙,不闻外间风声。

  对方保持目光等她继续。

  “公天下之训。令尊言无须领兵、只用兴盛家业,是这个意思?”

  兰郁保持着那目光和身势在阴影里许久。

  忽后仰靠在暗黑的墙上,低低笑起来。

  “我就说,就说啊。父亲走火入魔,竟信无稽之谈!”

  竞庭歌心中登时铃响:“是预言?一个长胡子?所以教给兰氏的提点是什么,把持蔚国盐政?”

  兰郁的神情不是被识破的诧异。

  只是莫名其妙的怪异。“长胡子?”

  因阮雪音信中一番分析与纪桓的家训全能应和,竞庭歌几乎要将之当作面前这盘棋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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