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过分强大的主观意志,先入为主导致的判断失误。
以及见众生却不见自己的一叶障目。
盲己。
是她的问题。
而在崟宫遥远的幼年时代她究竟对阮仲说了什么导致他一朝执着十年不止,她想不起来,继续问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我不知道误会是怎么发生的。”她字字慢道,必须尽快澄清,可措辞太难,比发问更难,“也许竞庭歌同你说了什么,也许说了很多,但都不是我意思。”
她一直盯着地面,根本没办法看他的脸。但对方表情变化还是经余光又或者只是穿过冬日空气钻入视野。
“你在说什么。”
声音语气也起了变化,沉而微颤。
半刻挣扎,阮雪音心一横抬眼直视对方面庞,“无论你坐上君位还是没有,我都不会离开祁宫。”
不会和他有前路。
她自觉已经足够委婉,也足够明确。
阮仲定定看着她,眼中海啸山呼。
“你如果,”半晌他开口,声音黯而发哑,“是为了不让我起兵——”
“不是。”阮雪音实在很怕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只是告诉你实情。”
“五月时在书屋——”
“我错了。”她继续抢白,前所未有,“我以为是阮墨兮。”
阮仲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我和,”如此情形提顾星朗三个字都显得伤人,“我们俩从一开始就以为是阮墨兮。你去年来霁都见他,他回宫后和我提了,”但没说那句话的内容,或许问题也出在这里,如果顾星朗详细讲出来,她不一定全无印象,
“我们都判断是阮墨兮,毕竟你们十余年在崟宫一起生活,而我一年里不过回来一两次。”
“五月时在书屋,我问你,”片刻沉默,阮仲复开口,“爱不爱他。”
“我以为你是问阮墨兮对慕容峋——”全错了,每句解释都如鱼骨在喉。
“那你现在回答我。”阮仲也抢白,忽强硬。
阮雪音没对第三人表过心迹。尤其此情此景对着面前此人,过分难。
却不能不答。
“我喜欢自己呆着,从小到大都是,原本也没想过要跟谁共度一生。”她再次望向不远处地面,
“但如果必须择一人白头,与之长久相伴,”她这般说,自己也觉惶然,
“就是他了。不会再变。”
锁宁城冬寒胜却人间无数冬寒。阮雪音明白那种冷,她同他一样生在那种冷意里,后来她上了山至少有了个竞庭歌,而他一直是一个人。
“五哥。”
“这个,”似乎没听见她这一声唤,阮仲从衣襟深处摸出来一样东西,“想来也不是你托她转交我的。”
一枚香囊。椭圆形,浅银色,绣工差到根本看不出来是橙花枝。
去冬竞庭歌问她要四姝斩,那些粉末就装在这香囊中被粉羽流金鸟带去了苍梧。
总共两枚。另一枚在顾星朗那里,她数次想要回来未果。
连心骂竞庭歌都失了气力,她木木应“不是”。
阮仲笑起来。那笑中苦涩也淡漠,或因相似的幼年际遇与孤独,阮雪音莫名懂得,以至于心口发紧。
“对不起。”
“与你何干。”他低着声量,干且哑,“是我蠢钝,自以为是。”
“不是。”情字蒙心亦蒙智,只能怪竞庭歌抓了契口步步为营,“好在千钧一发,现在说清楚,不迟。”
“自然迟了。”阮仲抬眸,目光连语声皆变得锋利,“箭在弦上,必须要发。但我不后悔。雪音,”
该是也没这般剖过心迹,他默了许久,
“我放你在心上十余年,恐怕也不会变了。”
第455章 未别
顾星朗也曾将纪晚苓放在心上十余年。大概吧。
就是这些。
少时百般思索,世上往复不断循环不止的故事们都如何发生的。
就是这么发生的。不知所起的因缘和不知所终的执着。
阮雪音只觉气闷,真正开始上火。
该是太少见她这般心情付诸面色,阮仲稍踟蹰,抬一只手轻抚她胳膊,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就按你所愿行事。你高兴在哪里,在谁身边,都好。”该是也没说过这种话,他又想了想,
“刚才那句话,不是要纠缠的意思。”
阮雪音怔了怔,松下半口气。
“不是一定要打的。”她勉力恢复脑中秩序,“你拿着这道诏,从此以后便有了说头也有了底气,我回来这几日同他相谈,包括先前城墙上对话,他并不想将你是林崇之子的家丑外扬,也并非从未考虑过易储给你。”
她略回身往帐外看,夜晚已至,火光幢幢。
“这种事情自古就有。皇族之中隐秘无数,血缘上的外姓与名义上的外姓是两码事。只要你不说,你手下那些林将军旧部不说,没人知道你不姓阮。”
幽暗军帐中阮仲的脸阴晴不定。“君位非我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