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呢?
严格来说前两件与自己无关。但他那一眼分明看得意味深长。
东宫药园?
司徒豫是阮佋臂膀,哪怕药园为隐秘,或多或少要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些?
阮仲已经出凌霄门走上城道,站在了司徒豫面前。
“咸元宫变是否圣君与大人谋划。”
司徒豫没声。
阮仲上前一步迫近。
“分明差不多身量,”司徒豫平视阮仲,“放在二十年前哪怕五年前,臣都是无惧的。但今日,怎么就生了怯呢。”
他不像在问阮仲,果然很快又去望门楼上阮佋,“陛下您说,是因为年纪么?老了,气力不如年轻人,对峙时也便不自觉露怯。”
阮佋睁眼,靠近墙边发出极长一声喉音,“你别总想着出手,就不会露怯。这些庙堂上长大的年轻人,多少还讲些礼数,你不先动手,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他不着痕迹瞥一眼近旁顾星朗。
“上官朔文士病重,吞药自尽这种事,臣做不来。”司徒豫道,收回目光复向阮仲,“不是。”
算是答了咸元宫变。
阮仲并不追,继续问:“那年封亭关之战,战封太子之薨,大人有否参与。”
“没有。”
“东宫药园案,大人知道多少,圣君昨日最欢楼所述,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若有假,真相为何。”
“臣一概不知。臣从昨夜至今晨携众位同僚候于宫门内等太子薨逝之定夺,连昨日最欢楼圣君说了什么,都不及打探。”
阮仲转身,快步往凌霄门回,高声道:
“司徒豫谗言惑上,策划咸元宫变残害忠良,此罪一;参与封亭关阴谋致使战封太子薨逝,引发今日乱局,此罪二。两项罪状,一不利内政,二不利邦交,自该以死谢罪,给祁国以交待。”
“贼子!”司徒豫大喝,“林崇与后宫嫔御私通生下你这外姓人,扰乱皇室血脉祸及朝纲,万死不足以偿!圣君不计前嫌,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你登了君位,你却恩将仇报,污蔑忠臣只为私怨!如此德行,怎配为君!”
“永康元年秋猎,邱美人是被扮作宫女送入的林将军营帐。”凌霄门上,顾星朗启口,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至少在当时,并不知那女子是后宫嫔御。有人深谙他秉性,知道送上门的姑娘他不会拒绝,于是排下这一出,叫邱美人得子却非龙嗣,也就为日后发难埋好了伏。”
司徒豫眸色变两变,因身在城道间离众人皆有距离,没人注意到。
阮佋颇玩味,转身看顾星朗,“有意思。接着说。”
“永康九年咸元宫变,大将军林崇被杀,青川皆知,便不用说了吧。”
“有谁听懂了么?”阮佋回头向满城百姓,“有人信么?”他使出了浑身气力,声音粗嘎挂着喘,“名震青川的少年祁君,被戏称近百年来皇室最好的脑子,顾星朗,你说一遍,让你岳丈我,也见识见识。”
日光自云层中钻出来,一束一束离得有些远,打在门楼的灰砖城道的石板上,像荼白的渍。
但天是亮多了。水汽也因日色起而于顷刻间蒸腾掉大半。
顾星朗轻点头:“先说逻辑,再说证据。”
【本章所涉前文内容:116牵一发而动红尘;117燕雀鸿鹄莫相问;451兵临】
第524章 破云
在阮雪音的记忆里,顾星朗很不喜欢对人说他如何考虑一件事。
他的前半生当然说过许多话,那是作为国君不得不开口的询问、周旋、博弈和决断。
他也会同阮雪音讲风花雪月,会剖心迹诉衷情,甚至谈大势论时局。
仅此而已。他不对人说他考虑每件事的真正过程,仿佛泄露这些便是泄露了一位国君的底牌。
又仿佛他根本不觉得那些过程有何了不起,讲出来,反显得可笑。
但她记得很清楚,永康二十四年冬崟宫凌霄门上,他讲得极完整,从逻辑到依据。好像是他这一生最完整的一次。
“大将军林崇命丧咸元宫是在永康九年。若如司徒大人所言,林将军是因被发现与后宫嫔御暗通款曲而遭设计诛杀,那么这件事的前后逻辑有两种:
一,永康九年前不久,或是当年,或是永康八年,或是永康七年,二人在私会时被发现,圣君震怒,进而怀疑五皇子也非亲生。东窗事发,偏碍于皇室丑闻不可外传,只能谋划一个类似咸元宫变的意外杀了欺君犯上的臣子,然后诛美人,厌稚子。”
顾星朗声平平,只如论闲事,
“这个逻辑,问题很大。首先林将军是重臣,为一不受宠无地位的嫔御反复试探君威底线,甚至在祸乱了皇室血脉之后还不收敛,太不合常理;其次若真闹成了这样,哪怕当时圣君杀光了知情的所有人封口——
宫廷如江湖,流言永远比人命长,比斩刀快。更别说崟宫之中三国细作皆在,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全无耳闻。
那么第二种逻辑。林将军早断了与邱美人的关系,是五皇子被意外发现并非阮氏血脉,圣君顺藤摸瓜挖到了旧年事。依然是皇家丑闻不外传的道理,依然是咸元宫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