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毫不掩饰，就算是傻子都能注意到。
不知道为什么，十余年后的重逢，君之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要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炽烈许多。也许和她说的，百年后的自己去了远方，不能再回来有关。
那个年代的君之，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其实站在宝乐的角度，一切并不难理解。
不过之前，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些，甚至没有表现出来，包括面对姜凝。姜凝有时候会觉得，这丫头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君之。从出事的那天起，她们强行告诉她一切，小姑娘表现出来的淡定，是出乎她们意料的，也几乎没有怎么提到过君之。
只是这倒是她们误会了。
宝乐自己通透的很，别看如今是因为沈忘言临时起意，收回了她身体里的阴阳道文，君之才为了沈忘言去镇守万古长陵。她那么聪明的姑娘，最会举一反三，自然会问自己，如果沈忘言没有心软呢?如果他没有收回自己身上的阴阳道文，又会是怎样的境地?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君之依然会为了她去镇守万古长陵。
君之一直知道沈忘言追求的是什么，也知道沈忘言为了今天付出了什么代价，作为沈家的天授，无论小少爷的选择是什么，他都会成全他。
可是宝乐不一样。
认识她之前，他认为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即便沈忘言真的要让她替死，也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他无关。但是他们现在在一起了，他喜欢上了她，所以不想她死，所以无论沈忘言选择什么，似乎君之都只有这一条路。
还记得，第一次与他一道回重黎。那时她表现的也挺明显，他应当是知道她喜欢他的，可当时他告诉她，还不是时候。
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便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里，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便是她与自己，只能活一个。
对君之而言，这个看似二选其一的问题，其实并没有其他的答案。他活了很久，从未惧怕死亡，可是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她也会难过。那么接受她，给她希望，就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君之常常觉得自己的一生实在活的太久，总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像常人一样死去。他曾希望自己可以死去，只是未曾料到终有一日，他会有伴在一人身边，陪她暮雪白头的想法。
而那时却又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
爱慕在绝望中滋生，所以不能回应。
幸而绝望中滋生的，除了爱慕，亦有希望。
回到万古长陵，才是他希望的开始，尽管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可他依然相信她可以做到。持续数百年的一辈子很长，不幸的事要远多于幸运的事，但他想最后赌一把。
所以他告诉自己，这个叫姜宝乐的小姑娘，是他可以回应的感情。
君之是这么想的，宝乐也知道他一定只会这么想。
爱情本该是这世上最浓烈的情感，不吝啬爱慕之心，不吝喜欢之情，不吝啬相伴之意。他们之间一直是双向奔赴，尽管拦在中间的绊脚石多如过江之鲫，却不是一个人在努力，再长的路，也只要走一半就好。
小姑娘曾经以为，自己未来兴许会因为年纪大了，选择去相亲，和一个不那么爱又不那么讨厌的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谁知道第一次谈恋爱就这般的不寻常，可她不后悔，也绝对不会退缩。
她确信，他并不是她一生中平平淡淡的一次恋爱。
那么时间，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他一辈子很长很长，可是她的一辈子却又是那么的短暂，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可以在一起的时光呢?
尽管此时还在梦里。
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梦，他们来自不同的年代，可他是食梦者，她也是。再多的梦境交叠，他们都是梦里唯一清楚对方是谁的人。
……
“君之!君之!你想不想我呀!”
“想。”
“那你从现在开始，再多想我一些好不好，就想到我出生……也就再想个，唔，再想个五六十年就好啦。悄悄告诉你，我一九九八年就出生了!”
“好。”他笑着应了声。
第177章
从上海回南京路途不算遥远,不过以那时候的车程速度，差不多也去了大半天。到南京的时候差不多是晚饭时间，晚霞染红了天际,老宅陆陆续续点上了红灯笼。
沈家的后人对于修葺老宅总有一种莫名的执着，沈思维还在世的时候，因为他是第一批留洋学成归来的资本家，所以对老宅进行修葺的时候，引进了许多洋人的玩意儿。他甚至一度想将古色古香的老宅变成欧式庄园,不过老宅毕竟年纪大了，很多院子不好轻易动工改动，所以最后倒是有点四不像。
沈云芙当家以来,摈弃了父亲生前的建筑观念,重新将老宅的江南水乡特色发扬光大。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新建了几座江南小院儿,添了许多花草树木、亭台楼阁。
君之现在住的地方便是其中之一,名曰故渊楼。没错,沈忘言住的故渊楼前身，就是这个年代的君之住的地方。
故渊楼上下两层，一层是书房与会客室,二楼其实有两间卧室。即便是在2023年,沈忘言住在故渊楼主卧,君之也是住在故渊楼次卧的。一方面是因为小少爷喜欢故渊楼的布局,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体不好,从小时候开始，每次生病,君之都会留在故渊楼陪着他，久而久之就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