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争执的时候,也真的是在争执,仿佛还同早前一样。
反正,不戳破,就都同早前一样。
像眼下这样,街道上人冷清无人,雨声渐隐,晨曦微露,心中都有些不同。
“洛铭跃,我有事同你说。”江之礼轻声。
“哦。”洛铭跃应声,难怪了,他一直等她,“怎么了?”
江之礼道,“我要同罗大人一道出使苍月,南顺两国。”
出使?洛铭跃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是他们鸿胪寺缺人手吗?”
江之礼笑道,“陛下让我去。”
“哦,那也是,日后,你也不会一直在翰林院。天子比先帝更重视周遭诸国,你日后要拜相,总要出去的。”洛铭跃心如明镜。
江之礼不置可否,继续道,“这一趟要去半年。”
洛铭跃:“……”
洛铭跃支吾,“半年,算挺快了……”
江之礼笑了笑没说话。
“什么时候走啊?”洛铭跃好似随意问起。
“今日。”江之礼忽然出声,洛铭跃愣住。
两人都自觉驻足。
“怎么,这么突然?”洛铭跃意外。
江之礼看了看她,没同她说起,他昨日就想告诉她,她忙到这个时候,他就一直在等。
眼下送她回府,他就要去城门处同罗寺卿会和。
江之礼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不在京中的时候,别同旁人起口舌之争,虽然陛下会护着你,但若次次如此,必然会招致不满。平日同你争执的人是我,旁人不会真觉得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洛老大人过世了,你眼下只是他的侄孙,除却洛老大人的学生,也都是情面上过得去就是了,再大的事,心里再忍不住,也要忍。”
洛铭跃看着他,江之礼已经很少同她说这样的话了……
“拿着。”江之礼将伞给她。
她木讷接过。
好似在这一刻,春雨停了,周遭无人,晨曦光露也正好映在她脸颊上。
他凑近,吻上她侧颊。
洛铭跃楞在原处。
他低声道,“我走了。”
洛铭跃忘了出声。
清晨的光晕里,她看着他渐渐走远。
其实他等了一夜,只是同她道别的,洛铭跃想起很早之前,她要去频北,江之礼的担心,还有那盒栗子糕……
她都记得。
她也记得好像自从定州认识江之礼起,他们就一直在一处。
除了频北那次,就是眼下……
“江之礼!”她朗声。
江之礼转身看她。
她收伞,遥声道,“一路平安。”
江之礼眸间噙着笑意,嘴角微微勾起,没说旁的。但转身后,垂眸间都是暖意。
***
等到接连休沐两日,上朝的时候,洛铭跃才忽然意识到江之礼离京了。
她好像从未觉得从府中去宫门的路上有这么远,没有人同她在车马中拌嘴,她也没有江之礼的肩膀可以靠着当靠枕。上朝的路上,好像真成了旁人口中那样的,晨间早起,马车上晕晕乎乎,入宫等待时,三五同僚在一处闲聊……
她早前以为的早朝路上也是如此。
但有江之礼在的时候,好像连上朝都与眼下不同。
江之礼在的时候,她在早朝上开小差时,江之礼会轻哼;她偷偷打盹儿时,江之礼会扯她衣袖;就是她义愤填膺,不合时宜也想在朝中参本的时候,江之礼会压着她,“回去。”
但眼下,她要时时提醒自己,别开小差,别打盹儿,现在开口是不是合事宜,会不会火上浇油……
江之礼不在的日子,翰林院照旧很忙。
可她还觉得不够忙。
因为足够忙,就不会觉得江之礼不在了。
“陛下,此事交予微臣吧。”
“陛下,微臣愿意领旨。”
“陛下,我可以。”
“陛下……”
到最后,天子都单独留她在明和殿中,“洛铭跃,手上的事是不是太多了?”
她不假思索,“江之礼都去鸿胪寺了,微臣总不能一直在翰林院。”
天子看了看她,忽然笑了,“原来是这样。”
洛铭跃:“……”
原来是哪样?
天子没有再看她,一面低头看着奏折,一面道,“佑安,再过三两年,翰林院编纂赵修志赵老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翰林院要有人在。”
洛铭跃会意,是让她留在翰林院。
翰林院编纂位同副相,天子是对她寄予厚望。
见她许久没应声,李裕抬眸,“朕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臣领旨!”
从明和殿出来,洛铭跃忍不住心中激动。
她要是真的能接赵修志赵老大人的班,做翰林院编纂,爷爷肯定为她骄傲!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告诉江之礼!
又忽然想起那时候安心同她说,如果你遇到很高兴的事,有特别特别想告诉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家人……
洛铭跃:“……”
江之礼不是她家人……
但她,好像一直把他当做最亲厚的人。
六月天,洛铭跃掰着花瓣,想我,没想我,很想我,不太想……
最后一瓣花瓣停留在“没想我”的时候,洛铭跃忽然不舒服了,她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