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口水说:“小姑娘,我女儿现在跟你一样上高三,就是成绩比你差。她和你长得还挺像,还真有缘,改天我让她出来和你一起玩,同龄人间多个朋友总是件好事。”
大人说话总喜欢兜圈子吗?那她辛苦点,她来帮他揭开这层纱。
“陈叔叔你说吧,你愿意借钱的话,我要帮你女儿做什么?”
她的直言不讳愣了下他,随即笑了声便严肃了脸。“小姑娘,这是个双向选择,并不是我在逼你。选择权始终只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只是提供一个建议。”
真烦。
她真想让他闭嘴,再冷嘲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能少说些吗?就不能说明白点?烫嘴?
不过她却只能说:“嗯。你说。”
他的手指慢慢敲着桌子,娓娓道来。“高考完,你把学籍档案给我,我女儿替你入学,她想读南辰大学,我看了下,你的成绩是稳的。之后我就把钱转给你家。”
“万一被查出来…”她下意识问。
他摇摇头。“这世上只要有钱、有关系。总有个灰色地带谁都管不了,也不敢管。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小姑娘,你只要把档案给我,和我做个协议,其他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沉默。或许是震惊于潜规则的邪恶嗜血与胆大包天。像卖肾与代孕,明知是非法交易,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说什么呢?资本有钱者靠啖血更强壮,被剥削者心再不甘却只能接受被越刮越瘦。
什么难都比不过穷。穷就像艾滋。艾滋没有病,只是破坏人体细胞免疫功能并造成缺陷,抗感染和癌症的防御下降后才染病。
她女儿以后将有份好学历好工作,越来越好。
她呢?如果被替换后,她的未来呢?
她或许应该由衷感谢地说一句:原来时间真的是金钱。
他的语气背后是高高在上。
“对于我来说,不过一支手表钱。但你们呢?你父母四十岁生的你,现在都五六十岁了,你不会还想看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去工地上搬砖天天躲债吧?现在因为没钱活不下去的人可太多了。因为这事你未来也多半上不了大学,不过现在却多了份额外补偿,你觉得呢?”
手猛地把裤子捏得变了形。
她说:我考虑一下。
理智是偏心的情感。
她最终选择了爱情。分析说:一个要求她放弃幸福与她一同一无所有的朋友并不值得。
偏心就成了理智。
可理智是理智,该伤心的还是伤心。
晚自习开始前,她拉明白站在教学楼的角落里,没有一点灯将她的情绪照亮。
她说:“明白,我们今晚晚点回家吧。”
她心里喧嚣的愁绪在热壶里闷煮,接二连三触目惊心的境遇直闷得她全身无力。如抽筋剔骨的她连牵他衣袖的手都苍白了。
她发现她不能一个人消化这些苦的愁的烦的了。她生起一股排空她的强烈的倾诉和质问的欲望。
就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们两个。
她想问他为什么和茉荷是情侣头像,问他为什么说爱她却喜欢长发,问他究竟是不是在玩她。
她想说:明白。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上北一了,怎么办?
明白,徐莹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应该因为舍弃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开心,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好难过。
明白。要是我家很有钱就好了。
等会儿我躺进你怀里,你温柔地哄哄我好不好?
还没说出口呢。
“枝道…”他犹豫。“今天晚上有事。明天可以吗?”
她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很久才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原谅我好吗?明天你想去哪我都可以。”
他总是雾,在言语里竖起处处壁垒。她抛出问题,他就踢回来阴晦地告诉她说:枝道,不要问。
她如静海里的沉舟,低着头,盯他骨节清隽的手。那股强烈欲望慢慢地因他生怕她伤害他的神色削弱了。
他似讨好地在她耳旁吐气。“姐姐。”
为什么没了以前心酥意麻的滋味?
他侧着脸向她靠近,她突然转头,他的唇擦过她的鼻子,沉静的呼吸相缠。
她一下捂住嘴,笑着冲他眨眼。“我的唇太干了,等会一亲肯定要流血,那可要疼死我了。”
“那我先走了啊。”
她见他愣着,拍了拍他的头,轻轻与他擦肩而过。
“明白。你不要多想,我没生你的气。记得晚上打视频电话听到没。”
她离他越来越远,微微抬头,流回眼眶里她撒了多少盐就有多咸的泪。
却如同旧事重演。灯光下,灰尘如烟笼,她在老位置老角度看到他和茉荷并肩行走。她停下脚步,很认真看他们消失的背影。
他一定是风吧。
卷她千里入云驾雾,再摔她万米粉身碎骨。
枝道一个人去了山坡。她关机了手机,将这智能科技放在手边,仰着头看黑夜和黑夜的窟窿。
她清晰地看到右南面在放绚丽的烟花。
真美。变幻多端的每一束烟光都在大肆昭示着人间热闹与繁华。
她在悲哀中佯装欢笑,在欢乐中黯然泪下。
饱满的孤独与发慌的寂寞的区别在于:孤独是世界放烟火你选择一个人欣赏;而寂寞是世界放烟火,却没有人想和你看,所以只能一个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