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做的就是肆意成长, 在千古八荒的浩洋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抹影子。
作为今后要挑起祖国发展大梁的接班人, 他们永远对自己的似海前途报以最为瑰丽的展望。
隐隐的笑骂声被风揉碎了传到耳边。
捎带着携来清新的草木气息, 令人心静。
赵珂宁舒服地眯了眯眼:“还是喜欢舒服点的日子啊。”
再一抬眼, 旁边人的手正从她脑袋移开。
尹见素对上她的视线, 露出指尖的东西:“你头发上掉了片小鳞被。”
“看来竹子也逃不了掉发的命运啊。”赵珂宁拂了拂秀发:“说起来——我刚刚讲的那个初中同学发量也肉眼可见地少了好多。”
她撇了撇嘴,发表评论:“三中完全是在扼杀学生的朝气嘛。”
尹见素表示赞同:“总有人认为高中生就是要无时无刻努力学习。”
“努力最初也不是褒义词嘛。”赵珂宁伸出食指,虚点空中,比划一番:“‘努’字上面是‘奴’,下面是‘力’。怎么看都是封建时期无良地主剥削底层劳动人民的可怜产物。”
可怜词到了今天,摇身一变,成了褒义词。
至于原因,一句话就能概括——
“可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尹见素耸了耸肩。
这一年,“996”和“内卷”之类的名词还没进入大众的视野中,却已经能够窥见未来的社会走向了。
越来越快的节奏,越来越大的压力,越来越多的人裹挟在无可抗拒的潮流之中,被迫向前。
幼儿园要挑牌子,小学要选师资好的。
中学更不用说。中职跟普高五比五的录取率,是条宽广的分水岭,将一半的人挡在某条界限之外。
等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会发现,山的那边还是山,桥的那端还是桥。
重点大学里,绩点要刷,学分要刷。浑浑噩噩度过四年,甚至更久,到毕业时,大部分人所学的知识却已经溜走得差不多了。
进了家不错的大公司,摆在眼前的又是无止尽的绩效考核。
评职称,升职,加薪……
生活在一段比一段累的奋斗中仓促而过。
为的都是——“拥有美好的明天”。
明天很美好,可美好永远在“明天”。
这就是大部分人乏善可陈的人生,一眼望得到尽头。
破解方法很简单,丢掉成功人士的心灵鸡汤,把握每一个当下。
梧城一中就是这样一所为同学们提供“当下”的学校。
选择权交给学生,路得他们自己走。
赵珂宁看着脚下的路,*T 又顺势看了眼自己脚上那双五位数的限量版跑鞋——就,还挺讽刺。
社会为什么会这样前行?
作为一位精明商人的亲闺女,她自个儿也储备了不少经济学知识。
所以,她很快想明白答案——因为阶层越来越固化了。
底下的人,要想打破壁垒,就得用些苦功夫,以此同其他人家里头积累了好几代的资源相抗衡。
一个阶层固化的既得利益者,对着这种造成她利益的抽象因素发出感慨。
跟那个一千多年前,说出“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个虚伪的家伙。
赵珂宁用这双五位数的鞋子踢开脚边一粒碍眼的小石子。
石子往前弹了三下,落入十方竹脚跟。
障碍清除后,赵珂宁再度恢复了意气风发。昂首阔步,走上自己的路。
少女的影子拉得颀长,与庭中藻荇交横。
直待春风起,梢云耸百寻。
*
回去之后是班会,照例给本周生日的同学庆祝。
这周轮到一班班长胡梓彬。
男生桌子上的礼物堆得不少。
一望而知,班长人缘不错,班上同学对他的业务能力都很佩服。
寿星坐在教室中央,挨个感谢大家的祝福。
然而,闹哄哄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游离于热闹边缘。
李嫣然攥着手里的礼品盒,踟蹰好几分钟,还是转了身,立马就对上了赵珂宁八卦的眼神。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转向教室中央。
经赵姐这么一推,人群自动破开一条道来,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刻意拉长音调的“哦~”,在教室内此起彼伏。
明明房间长宽都不足17米,却硬生生烘托出了回音的声效。
李嫣然恼羞成怒,站定身子后回瞪始作俑者,只对上后者轻佻的wink。
她无言,才转正身子,手里一空,与胡梓彬的笑眼相撞:“谢谢你。”
李嫣然很快地回了句“不用谢”,扭头就走,耳尖却不可抑制地发烫。
她迅速扯了皮筋,把头发拨到两旁,掩去一大半脸。
人群的起哄声愈演愈烈。
胡梓彬看见女生羞赧的样子,想起少女的薄面皮儿,多半经不起这种戏谑。比了个“收”的手势,示意大家别闹。
赵珂宁刚给自个儿竖了个大拇指,坐回椅子翘起二郎腿看戏。见李嫣然这么快狼狈而逃,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摇了摇头:“啧,脸皮儿太薄了。”
旁边陈安生听见,抬头扫了眼那边的动静,又收回视线:“你以为都跟你脸皮一样厚?”
“过奖过奖。”赵珂宁放下二郎腿,身子后仰,一手搭在椅背上,凭着后两只椅脚半荡在空中:“搁我的话,扛起人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