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兰纳几人使了一个眼色，几人默不作声地改变路线，由艾丽西亚带路，带他们找到了一条较窄的胡同。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除了远处的天空依稀传来人群吵闹的声音，他们周围已是一片沉寂。
练云试图再次跟男人交流，但根据对方断断续续的音色，练云还是放弃了这个困难的方法。
“你听得懂我说话对吗？”练云问。
男人点点头，直直地看着他。
练云松了一口气，选择了一种更简便的方法：“那我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怎么样？”
男人殷切地点点头。
练云先拿出他们早在小镇就相好的问题：“你们已经有了自主意识，对吧？而且已经知道自己是傀儡？”
男人依旧点头。
“那你从地下街出来，是来找我的吗？”
男人坚定地点头。
练云看了一眼兰纳，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不解。
“既然你能跑出来找我，一定听进去了我当时跟你说的那些话。”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做回应？”
男人面色一顿，似乎在犹豫怎么解释。
“你……可信，不……可信。”
几人正琢磨他的意思，突然艾丽西亚轻轻开口：“我好像能懂。”
练云双眼一亮：“！”
“伯尼刚开始有自我意识时，也像他这样，说话断断续续的。”
就像小孩子一样，但在艾丽西亚看来，他们可比小孩子好理解多了。
只要结合他们的语境。
“他的意思大概是，不确定大人可不可信，所以没有做出回应。”艾丽西亚试探道。
听到这话的男人连忙点点头。
“看来确实这样。”练云略略安下心，她倒也不生气。
这起码说明男人是有戒备心的，这很好。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了？”有了翻译官，练云大胆提问。
“……白袍、找。”
“他说看见白袍人在找你们，应该猜到了你们和魔法师协会是对立的，所以才肯相信，是这个意思吗？”艾丽西亚说道。
男人高兴地点点头。
“商……量。”这次不用练云提问，男人迫切地主动开口。
然后殷切地望向艾丽西亚。
艾丽西亚彻底呆住：“……”
翻译不等于看词语造句子啊！
只有两个字，她把脑细胞用光也想不到他什么意思啊！
男人沮丧地垂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鼓励着自己，抬起头开始用手比划。
他指了指地下街道，做了一个拉车的动作，又画了一个大圈。
他在地上画了一条线，假装迈步过去，然后又跑回来。
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再次走过那条线，第一步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缩回脚，摇摇头。
被迫玩起“你比划我猜”游戏的众人：“……”
众人的希望再次放到了艾丽西亚身上。
艾丽西亚拧着好看的眉头，妩媚的五官认真起来又有一番独特的美。
过了一会儿她不负众望地推断出一个可能，试着讲给大家听。
“地上的线是地下街的出入口。如果你穿着黑袍出来，就可以通过，但是没有这身衣服，你就没办法出来。”
男人表示艾丽西亚解读正确。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为什么要来找他们。
男人却再次重复了刚刚的词汇：“……商量。”
他伸出手，指着自己，又用另一只手指着练云。
“……商量？”练云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想跟我商量怎么救他们出来对吗？”
面前的这位傀儡先生，大概是某次机缘巧合得到了这件落在车上的黑袍，又万幸他是那个觉醒了自主意识的傀儡，藏起来了这件衣服，还聪明地找到了离开地下街的方法。
又十分幸运，练云挑中了他，说了一大堆，让他产生了希望。
在发现她真的是想让他们摆脱控制，而且与那些压榨他们的人不在同一阵营后，他动摇了。
他选择主动来找练云几人，他想知道——“真的……吗？”
练云说的，会给他们自由，是真的吗？
身为傀儡，他的自由不是摆脱控制，而是拥有自己的成长。
而他们的成长，是完成任务，是使命达成后的死亡。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选择自己热爱的方向，从一次次的召唤中找到自己。
可作为一个拥有初始意识的傀儡，他陆续想起来了傀儡世界，他在那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某个世界的傀儡会持续这么久的召唤时间。
这已经远远违背了傀儡的规律。
因为没有人会希望还在自己手下的傀儡产生自主意识。
而召唤他们的人好像完全不在意。
不仅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就连会不会产生意识、发生挣扎都无所谓。
他们还从来没这么“工具人”过。
正常情况下，就算他们一直按照指令工作下去，直到死也不会生出自我意识。
而他们日复一日，待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街。
足以见得，这个“久”，有多久。
和伯尼相处久了，练云通过时不时的谈话中，也渐渐有些明白了傀儡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