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歇不自在地再度后退,衣摆正好遮住鞋面。
唐烟烟偏开目光,望向四周:“棋氲前辈是在为他的遭遇鸣不公吗?所以故意折腾找阵法的修者?”
陆雨歇沉吟片刻:“他是无私的。”
唐烟烟没有异议。
如果是她唐烟烟遭遇那样的事情,或许不会把阵法留下来,她会想:当初是你们不信我,甚至害我被逼上绝路。然而在时间证明我是对的之后,你们却又苦巴巴来求我,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你们这些人活该,活该灵脉污染,活该你们自取灭亡走向衰落。
但棋氲没有。
也可能棋氲曾这般负气想过,但阵法是他的心血。
人们愚昧无知,他并不愚昧。
他的子孙也将生活在未来的土地,他的子孙或许也需要灵脉修炼大道。
所以,棋氲治愈了自己,也决定治愈未来的世界。
不过——
这些小儿科的恶作剧为什么是她来承受?
唐烟烟好崩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她试探地往前挪半步,钻心的疼。
这真挺不住。
唐烟烟同陆雨歇商量:“要不我们先歇会儿?或者你自己往前吧,我走不动。”
陆雨歇思索了会儿:“那你便在此处别动,我独自破阵。”
唐烟烟咬着下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陆雨歇,我不是故意娇气,真疼,你要是没失去痛觉,也会疼的。”
陆雨歇不知怎么,心尖好似被她轻飘飘的嗓音拨动了下。
她话音已落,可他的心,仍颤颤微微。
陆雨歇能感应到他脚底伤口的龟裂。
但毫无痛觉,所以陆雨歇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这句话能影响他的情绪。
张了张嘴,陆雨歇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放弃。
他没看唐烟烟,转身独自往前。
阳光下那道清隽身影消失在眼帘,唐烟烟小心翼翼弯下腰,坐在地面。
仰头望向天空,唐烟烟有点不自在,阵法里太安静了。树叶在动,可是没有婆娑声。
在这种极度沉寂的空间里,一切都好压抑。
唐烟烟用指腹触了下脚上的绣花鞋,久违地觉得孤独。
离开仙域离开陆雨歇后,她总是不停忙碌。
脑子里填满琐碎,就不会有时间矫情。
可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所有情绪就像潮水,汹涌而至。
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魂魄线索?
找到陆雨歇魂魄后,事情算结束了吗?
到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兜兜转转,一切仿佛回到原点,她始终是一个人在考虑,考虑她自己一个人未来的方向。
下雨了。
很大的一场雨。
唐烟烟视线都被咸咸的雨水淋模糊了。
树下,唐烟烟双手抱着膝盖,眉眼垂得很低。
头顶枝叶在动,但没有声音。
有风吹来,吹来轻浅脚步声,像是幻觉。
直至她模糊视线里,出现熟悉的雪白的靴……
第八十章
那双雪白的靴停在她身前, 唐烟烟掀起染湿的睫毛,仰头去看。
率先映入唐烟烟眼帘的是被撕碎的破烂衣摆,以及男人劲瘦的腰, 然后再是看起来极具安全感的宽肩。
枝叶碎影随风洋洋洒洒地筛下,唐烟烟睁大眼睛,没有眨眼。
艳阳在陆雨歇身后绚烂怒放, 他背光的脸笼在阴暗中, 五官不甚明朗, 但下颔轮廓棱角却清晰分明。
唐烟烟鼻尖忽然泛酸。
是和方才不一样的酸。
眼眶里要落未落的雨,也不是刚刚那场雨。
陆雨歇微怔。
他反复在心中酝酿好的理由,想解释为何折转回来的说词, 好像已无用武之地。
两人目目对视, 稍久,陆雨歇低浅嗓音似含无奈:“你那么怕疼吗?”
唐烟烟定定望着陆雨歇, 嘴角往下瘪, 突然泣不成声。
陆雨歇:……
他这句话仿佛成了招来暴风雨的“罪魁祸首”,陆雨歇面色陡然僵硬。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他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多嘴说话?如果他不开口, 她是不是就不会哭?
手脚慌乱,无处安放,陆雨歇薄唇翕合,却不知该讲什么。
最后支支吾吾道:“怕疼,倒也不是你的错。”
继续补充:“我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竭力挽救:“不如再给你上点儿药?”
场面尴尬,陆雨歇并没得到唐烟烟的任何回应。
他只好讪讪向前,在唐烟烟身前蹲下, 去握她藏在裙摆里的脚踝, 预备执行他的提议, 重新上药。
唐烟烟却闪躲把脚往里缩。
陆雨歇的手孤零零落在半空, 带着几分窘迫。
唐烟烟情绪爆发得急,哭过后,便痛快了。
她用袖摆擦净眼泪,问陆雨歇,嗓音含着股招人心疼的沙哑:“你怎么回来了?”
陆雨歇仍蹲着,唐烟烟不必再吃力地仰望,她稍微抬起眼睛,就能与他对视。
“你的脚,还上药吗?”陆雨歇不答反问道。
唐烟烟摇头。
陆雨歇颔首:“休息会儿,稍后我们一同启程。”
唐烟烟哭过的眼睛红红的,眼尾是深粉色,呆呆看人的模样像可怜小兔子,攻击力瞬间减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