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琅咳嗽一声:“我此前说,沉鹤一直想上京看看,如果正好合适,那我们便一道回去。”
江琮淡笑着把杯子递到泠琅唇边:“夫人想这么办,就这么办。”
泠琅就着他的手,喝了大半盏,感叹道:“今日竟比较不出哪个葱儿更乖一些。”
江琮抬起手指,在她唇边轻轻擦拭:“若要比较呢?”
泠琅并不觉得自己唇上有东西,但这个人每次喂完水,都会来这么一遭,好像已成惯例,不做不行。
她抓住他的手:“那个肥一点的葱儿更乖,他今天帮忙驭了很多东西。”
青年低笑着靠近,气息洒在她脸庞:“另一个也很能驭东西。”
直到翌日天明,二人才从房中走出。
那厢,陈阿绸站在后院,已经把九节鞭耍了半个时辰了。泠琅站在二楼观看,女孩的身体依然消瘦,长时间的艰苦生活终究带来了痕迹。
但无论是抽鞭时绷直的手臂,还是回旋时平直的肩,都充满了勃勃生机,她站在那里,像骤雨后依然挺立的新竹。
花了不到三天时间,他们便在明净峰山脚下勒马。
彼时已初见暮色,到达山门时,定已经天黑了,三人不过多停留,只扬鞭纵马,于山道之上疾驰。
路过茶摊时,泠琅有意往那边瞥,却没见到那支棱着露出的半面旗。也不知是未开张,还是其他原因。
上次还是盛夏光景,如今再来,已经满山秋意。夕日渐浓烈,踏着一地橙红金灿,泠琅远远地便望见了那道古朴山门。
以及山门下,正抱着剑百无聊赖的少年。
第116章 饮归客(下)
泠琅觉得很巧, 因为从陈县到这里只用三天,她根本没往明净峰递消息。且苏沉鹤向来懒散,平时除了练剑便是睡觉, 绝不会有饭后出来溜达的兴致。
他倚靠着山门石柱, 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眼皮一如既往地半垂。分明是昳丽精致的面容,偏生带上些漫不经心。
泠琅扬鞭, 马长鸣着从林中奔出,朝山门而去。
苏沉鹤怔然抬头,只见漫天红霞中,少女眼中含着明丽笑意, 踏着一地碎金疾驰而来。墨发飞扬,青袂飘拂,夕阳勾勒出光影, 明亮到灼目。
青骓长嘶一声停住,
少年轻轻啊了一声, 他眯起眼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泠琅坐在马背上微抬下巴:“嗯?”
苏沉鹤仰着脸:“我刚刚正在想我的老朋友, 结果她下一瞬就出现在面前, 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是不是梦里才有?”
泠琅说:“见到老朋友只能称离奇古怪?这话倒叫我有点伤心。”
苏沉鹤抱着剑笑起来,他笑完了又叹息:“总是这样。”
“哪样?”
“总是这样突然,不过也好, 毕竟没有什么能带来这种惊喜了。”
细碎马蹄由远而近, 是落在后面的人策马赶来。
苏沉鹤往远处看了眼,在青年勒马前, 轻声道:“再见到你真高兴, 阿琅。”
江琮含笑抱拳:“苏公子。”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苏沉鹤坦然回礼:“江公子,久违了,各位行色匆匆,不知来此为何?”
泠琅叹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个使九节鞭的陈女侠,还留在山上学剑吗?”
“还在,”苏沉鹤颔首:“我同阿罗双双约定在此一同出发,去侧峰观秋萤……你也看到了,她们现在还没到。”
话音刚落,石梯上传来步声,伴随阵阵嬉笑,两个穿着蓝裙的少女风一样飘了下来。
见着山门围着的几人,她们先是一愣,顾凌双率先尖叫道:“阿琅!”
她猛扑上来,把泠琅撞了个趔趄:“天哪,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我差点到别处去了,你手上包的什么?竟然受伤了?身上怎么有药气……”
女孩儿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泠琅一个字都没答,她只看着石梯上穿蓝裙的另外一人。
陈阿罗怔怔地立着,紧盯泠琅身后,目光似震惊,又似茫然。
陈阿绸跳下马,两步便走到了少女身前,她抿着唇,从怀中掏出九节鞭,右手一扬,银白鞭身于空中荡漾出水波般的弧线。
没有人出声,陈阿绸手腕一震,长鞭收于掌心,她执鞭齐胸,对着陈阿罗行了一礼,口中低声唤:“阿姐。”
晚风温柔,离散多年后,她们终于再次团聚了。
峰顶,待客的花厅内,顾凌双在抽泣。
她比当事人还动容,脸上全是水光,一会儿咒骂山村里的男人,一会儿感慨世间巧合缘分,说一句便喝一口酒,短短时间已经空了两壶。
泠琅知道顾凌双向来容易感伤,但她酒量好,多喝几壶也不是问题,大家难得再聚,便由她去。
席间,陈阿罗起身,端端正正地向泠琅敬了三杯。
三杯过后,少女眼圈泛红,沉声道:“今后李女侠若有需要,祁州铁鞭门必定全力相助。”
泠琅也痛快饮下半盏,她说:“举手之劳罢了,无论是谁遇上这种事,都会出手相助……江湖不就是如此?何必称谢。”
陈阿罗轻叹:“长姐出门游历,年节才会回去了,这消息还不知怎么递给她。”
顾凌双猛然站起,拍着胸脯道:“阿绸姑娘一同留在明净峰便好,如今祖母不在,山上还不是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