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峙这边,已经单腿压住凶犯双腿,反剪住凶犯双手,他看了看灵柩,还好,只烧着极小一块,少量烟灰。
王峙心中松了口气。
而桓超却在这时抽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砍下凶犯头颅。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茫茫大雪已落得遍处都是,连灵柩上都几覆一层。一色皓白中热血飞溅,洒得到处都是,犹如雪上梅花。
风刮雪片在王峙脸上,留满脸错愕。
这场闹剧很快以人们对桓超父子,尤其是桓超的夸赞结束。仆人们收拾了现场,葬礼继续进行。
在灵柩将要缓缓下降到坟里时,谢英突然喊停。
这第二桩变故便发生了。
王道柔问出众人疑惑,问阿娘怎么了?
谢英声音冷静,道是想再多看结发夫妻一眼。
理由无可厚非,现场无人有疑。
哪知开棺那一霎,谢英却不知从哪掏出匕首,先是刺腹,而后纵身跃入棺中。
白雪飘落,一身素服的她坠下,犹如雪花一般。
谢英身形高大,在旁人眼里,素来像个男人,此时却觉得迟暮的女子娇弱,薄如纸片。
她追随王崇而去,王道柔扑向棺木,哭至失声。
谢英尚有力气,反倒劝慰女儿,说这事喜事。
王道柔哭泣情急,也顾不得其它了,直道:“阿娘,你不是说要与阿婆斗一辈子,不眼睁睁看着她死,你绝不先断气么?”如今萧老夫人还未死去。
谢英却轻轻一笑:“没意思了。”王崇都不在了,争那些有什么意思。
谢英徐徐言说,她与王崇成亲之日,便约定好生死相随。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但岂可食言践诺?
又道,昔日得罪了太多人,若今日不主动同葬,怕是以后死的,大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王道柔哭得快晕过去:“阿娘你在说什么胡话!”
王峙桓超,一左一右扶着拉着她。
谢英缓缓看向桓超,又看回王道柔,最后一句话竟是桓超做得好,她已放心。
谢英再一抬手,竟是指导众人,该盖棺了。
而后爬至王崇身边,与他共枕平躺,如四十多个夜一般。
谢英闭眼,安详气绝。
这事闹出来后,满城皆知,都晓得前任丞相夫人,谢家曾经的幺小姐去世了。
谢英虽已下葬,但体面的丧事还是要再办的,尤其是道场,该有多少场,需要做足。
但来拜祭的人,却明显比来拜祭王崇的少了许多。
别人还好说,可能是丞相的同僚、朋友,不熟便不来了。可那谢家一班子弟里,竟也有好几个不来的,还托人带话,说祭拜丞相已经来过一趟,这次就不来了。
这托带的话是晚膳点传进来的,彼时桓超、王道柔、王峙、裴爱皆在场。
王峙一听,放下筷箸就往外头。
他动作快,步伐又大,等裴爱和王道柔反应过来,已经追不上了。
眼看王峙就要跨出门槛,桓超执着筷子喊:“站住!”
王峙肩膀一抖,留一个背影杵在那儿。
桓超沉声拖长:“你要到哪里去啊?”
王峙不答。
桓超又问:“难不成你要去谢家大闹一场?”
王峙转过身来:“我——”
桓超笑笑:“我什么?”
“我、我气不过!”王峙抖袖子。说这几日的气已经受够了,不仅是谢家人,好些个在王崇葬礼上殷勤忙碌,从头哭到尾的人,如今到了谢英,全都不见踪影。
王峙甚至昨日撞见他们在城里喝酒,寻欢。
他们和王崇关系那么好,还有远亲血缘,按理应是戴孝身,怎能如此?
王峙因此很心头内伤,皆带一股憋闷。
桓超听儿子说出原委,却哈哈大笑。
他极为豪放,笑声响亮向上,仿佛要冲破了屋顶。
王峙不解:“阿父?”
怎么连父亲也破守孝的规矩来?
王道柔亦是低低喊了桓超一声,提醒他。
桓超将王道柔手牵住,笑看王峙:“这你就伤心了?就忿忿不平了?”
王峙扬起下巴看向父亲。
桓超轻笑道:“血缘至亲,仅只那么几位。这个家里,真正悲哀你阿翁阿婆去世的,两只手都数得出来。其他人只是仁义礼貌,体面往来,你信他们有什么真感情?”
“桓郎——”王道柔轻声止住桓超。
桓超却抓紧她的手,转头冲王道柔道:“他不小了,已经成家。眼下的情景,该让他成熟些了。”
王道柔闻言,不再言语,只是担心地看着王峙。
桓超又道:“魔奴,为父教你,莫要对太多人动喜怒哀乐,亦莫要信大多人的喜怒哀乐。”
王峙听着,不言不语,但见他神情凝重,应是在仔细思考。
桓超道:“我前些天见了个天竺国的胡人,他试图向我传授佛法。我问他佛法哪里好?他说信了佛,照着佛说的去做,便不会下地狱。我不置可否,因为人间极是地狱。”桓超捻须,“这地狱人间,淡薄得很。所以他向我传佛,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