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很轻, 发哑的尾音落在夜色里,像若有似无的叹息。
“再等等。”
小乖不叫了, 摇晃的尾巴缓缓垂下来。
它昂着脑袋看了陈焱片刻, 往前靠了两步, 将下巴轻轻搭上他膝盖。
陈焱很慢地眨了下眼, 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小乖黑色的背毛。
过了好一阵子, 他才站起身, 带狗一起进了屋。
这几天陈端端都在学校,一楼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陈焱打开灯,给小乖盛了一碗狗粮,又从厨房拎出一瓶冷水,走上楼梯。
二楼的卧室更暗,窗口透进来的亮光洒在深色木地板上,幽森而泠然。
男人没有开灯,扯开书桌前的椅子大喇喇坐下。
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冰水,他拉开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旧手机。
八年前的最新机型4s,现在早已是时代的眼泪。
去部队后这手机他就没用过也没再更新,里面的App几乎全删干净,只保留消息记录和照片。
开机后,陈焱点进一个文件,一排全是录音,命名是日期。
他随意点开一个播放:
“...I ought to have guessed all the affe that y behind her poor little strategems. Flowers are so insistent!
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少女读英文的声音在昏暗的房中响起。
那时候她发音已经好了很多,录音里基本听不到他纠正她的声音了。只是那会儿她还不会连读,一词一音都要在齿间咬嘚很清晰,笨拙又认真。
倏地,女孩停下来。
“你笑什么啊?”
录音出现短暂空白。
没有得到回答,她听起来更不高兴了:“我不要你纠正了,你关了吧。”
“说好不笑我的……”
“讨厌……”
她在低声埋怨他,尾调却是轻轻软软的,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娇嗔。
感觉一下子就起来了。
录音戛然而止。
黑暗中响起咔的一声,是皮带扣弹开的细响。
过了很久,男人的喉结下沉,滚出一声低而长的喟叹。
他伸手扭开桌上的台灯。
白炽光照亮他的脸,混沌的黑眸也重新恢复清明。
陈焱将手里的纸团撂进垃圾桶,又拿起旧手机,摁下home键。
桌面上的背景照片跃至眼前——穿着校服的女生双手合十,闭眼对着草莓蛋糕虔诚许愿。
荧荧烛光照亮她的脸,女孩嘴角噙着笑,眉梢眼角上都是收到惊喜的满足。
陈焱垂着眼皮看了几秒,脑中忽而跳出她今天离开他宿舍的样子:殷红的唇和一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转身出门时很干脆,只抬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任何表情,眼角沁着水光。
陈焱拧起眉心,很深地阖了下眼皮,关机将手机放回抽屉。
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日程,没有内容,只是日期:
明天,四月五日
日程下面,还有一条天气提醒:
暴雨橙色预警
陈焱盯着看了一会儿,放下了手机。
**
中午快十一点,祁汐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昨晚她又失眠到快天亮才睡着,现在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祁汐撑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起来。
拉开窗帘,天色大亮,燕南巷里一派热闹光景。
清明假期是昨天开始的,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旅游,一大波人涌向浔安。
往常安静的小巷开始充斥游客的嬉笑,行李箱轮滚地的声响,还有骑手的引擎轰隆。
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祁汐关上窗户,拿过手机点了两份牛肉炒米粉,开始收拾洗漱。
今天是四月五号,她本来就打算出门的。
洗完澡刚吹干头发,米粉就送到了。
比平时稍慢一些,看来假期郭阿姨的生意也不错。
吃完一盒米粉后,她又带着化妆包去了浴室。
清明节的出行没有化妆的必要,但失眠后的脸色着实不好看。祁汐只遮了下黑眼圈,在唇上抹了一层雾面的豆沙色。
化完妆,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裙,外搭配套的同色针织衫。换上后一身素白,没有任何装饰。
一切准备完毕,祁汐点开打车软件。
打不到车。
今天人多,司机连市里的单子都跑不完,没有人乐意拉她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祁汐加了一个大红包,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有司机接单。
临出门前,她瞥了眼阴沉沉的天色,揣了把伞进包。
坐上等在巷口的出租时,天空好像更暗了一分。
出租很快驶出市区,又开了快一个小时,烈士陵园高耸的门石遥遥出现在眼前。
浔安的变化天翻地覆,陵园的时间却好似静止了。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安睡之地本就不需要繁华,长眠的英雄也不该受到惊扰……
手刚推开车门,司机忽然又叫住祁汐。
他和善笑笑,跟她说:“这边平常很少车来的,这眼看又要下雨了,你还是早点出来吧,晚了可能就打不到车回去了。”
祁汐怔了下,谢过司机的提醒,下车走进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