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紧锁,抓起磨刀石磨了磨锯齿镰刀。
刚子的乡亲们问刚子,怎么来这么多漂亮男孩女孩。他还挺得意,来回对喊,整片麦田像装了个广播大喇叭。
“都是高中的——对——以后都是大学生——漂亮!还有酒窝——家里有汽车——没开来——下次——”
青豆问顾弈:“你报了哪个大学?”
“再说。”顾弈正在教傅安洲下镰,指导他发力得快,得砍,不要一点点割。
“什么再说啊,你不都报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顾弈搪塞:“万一没考上呢。”
“万一没考上是没考上的事,你志愿不都填了吗?填的哪儿?”怎么这么磨叽。
青豆到底有乡村基因,看了一下动作,不用指导,就会下镰了。不算熟练,但很标准。估计没多久就要拉胯了。
傅安洲笑:“我知道了。”
青豆顾弈异口同声:“什么?”
傅安洲了然地看了顾弈一眼:“肯定考的很好。”
青豆动作一顿,旋即尖叫:“啊!我就知道!”对啊!顾弈是谁啊!哪能失常啊!
顾弈没接话,继续指导傅安洲,“对,下刀,对,就是这样,学的挺快的,比程青豆是差一点,但对你们城里小孩来说,挺快的了。”他盯着傅安洲割了几茬,有样学样的把刚子的指点复述一遍,“你这个不行,插了这么多红qi。”
插红qi是漏割的麦秆在光秃秃的麦田中如旗子一样飘扬。割麦行话,刚子说不奇怪,顾弈说很奇怪!
傅安洲抓起孤秆,收割漏网之鱼:“明白了。”
青豆好笑:“自己就城里人,装什么乡下人。”说着一定缠着他,“你说呀,清华北大?”
顾弈没理她,隔开她那条沟,开始割麦。
青豆气绝,站桩一样愣了好久。她没有撬开顾弈嘴巴的能力,但她非常好奇。
傅安洲离她近,安慰她:“肯定考的好,考的不好哪有心情割麦。”
青豆负气地拽住麦秆,利落一砍,“管我什么事,最好落榜!”
割完几茬,又呸呸呸,默念童言无忌,佛祖别当真。
呸完又割了几茬,再度上火,接着生气。
他们齐头并进,闷声干活。
屁股后面,密密麻麻的麦子一一倒下,铺成长长的金色地毯。
一条沟割到尽头,天穹挂满繁星。青豆望了会星星,正要叫他们一起看,一偏头,顾弈就在身侧,也在仰望星空。
她心念一动,想起小时候和他看星星,柔声叫他:“顾弈。”
“你别不动,不动会有蚊子的,赶紧的。”他这话像下咒,刚一说完,青豆还未及呛声,面前轰地飞来一团蚊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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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990·夏 ◇
◎劳动最光荣2◎
刚子正在打麦秸, 听见叫唤,打电筒翻山越岭,“这细皮嫩肉的。”见青豆被咬狠了,赶紧冲他娘要风油精去了。
蚊子比顾弈要可恶。捡最软的姑娘叮, 伺机伏上娇嫩的肌肤, 咬出嫩粉的癞呱呱。
蚊子比青豆要可恶。捡最会喘的姑娘叮, 把她叮得哼来哼去,扭来扭去, 也不知道在折磨谁。不如直接叮他裤d来得直接。
顾弈一捋胳膊, “啪”地一下,重重用力拍停了青豆的叫唤。热掌下除开起伏的癞块, 还有一掌心的蚊子血和五马分尸的蚊子尸体。
青豆的皮肤反出耀眼的月光白,洇开的蚊子血如绽开的梅花朵儿。顾弈喉结滚动, 刚要说句什么,傅安洲闻声隔了两条沟子跑了过来。
新月如半圈金环(1), 与星星一道悬在头顶, 照亮麦田。
他见青豆被蚊子群攻, 抓她去边上歇痒。青豆坐在高高的麦垛上涂抹风油精, 一边涂抹一边挠痒, 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傅安洲倚靠麦垛休息,安抚她, “忍一忍, 忍过这一阵就好了。”
青豆点头:“嗯,知道的。”
说知道了, 手仍忍不住挠。她的表皮正在发生战役, 战火连天, 害百姓民不聊生。她做不到隔岸观火, 忍不住和平主义作祟,誓要把它们摁死,钉死。
“别抓了,挠破流血有痂就不好看了。”傅安洲趴在垛上,失笑地虚探出手,“再抓我就要捉你的手咯。”
顾弈一镰刀砍进地里,戾气冲天,扬声叫她:“程青豆!”
青豆先听见傅安洲的话,人差点掉下麦垛,又苏软又惊吓,再听见顾弈叫她,加重了惊吓,左右摇晃后被傅安洲的手稳住了胳膊。
“不好意思,我家有个小妹妹,我用跟她的口气说话了。”傅安洲自知那话唐突,收回手,冲她抱歉笑了笑。
他仰起脸,望向她,眼镜上映着流萤般的星光。隔着镜片,青豆被摄住了魂。
“啊?”她小声惊讶,“没听你说过呢。”
“你从来不问啊。”他胸腔的震颤穿过麦秆,摇得青豆一晃一晃,与心旌同步。
“程青豆!”顾弈又喊了一声。
她恍如未闻,左耳朵都没进,只看到了眼前人:“这个......我问了不好吧。”
傅安洲:“我一直在等你问。”
“这样啊。”青豆舔舔唇,“她叫什么名字?”
“方子语。”
“多大啊?”
“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