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他不解的目光,孟循缓缓开口:“审穆延时,不要用太重的刑罚,留着他的性命,最好也别将他伤的太重。”
甫一听到孟循这话,费昇简直气的要笑出来。刚才江人拖进牢房的时候,他随意瞟了一眼,那名为穆延的少年,一身黑衣被染得濡湿,面容憔悴,唇色苍白,一看就是受了重伤。
想必当时孟循捉他时,就没顾及着这人的死活,这会儿提审人了,反倒要叫他顾忌小心,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但还未等费昇说些什么,孟循情绪微微收敛,将他的话,拦在唇边。
“他伤的太重,与你我二人都不好,毕竟他身份存疑,加之如今广平侯府人丁不兴,他若真是广平侯的子嗣,便是与皇族沾亲带故,想来,广平侯也会尽力保他。”
孟循说这话时,神色稀疏平常,好似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可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着实让费昇意外。
就他所知,当时在边境,与穆延在同一时候出生的还有一人。只是那人在一次意外后,便消散了踪迹,难以继续追查。只有穆延,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来了千里之外的徽州府安家落户。
若穆延不是那位已经身故的前朝公主的血脉,那另外消散了踪迹的人,便极有可能是他们要追查的人。
可好好的,这身份转变的差异,怎就如此之大,一个是前朝余孽,一个是广平侯的子嗣……
无论穆延是何身份,都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想到这里,费昇越发头疼了。
这样混杂,又涉及皇族的事儿,就该交由锦衣卫去做,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刑部里,只会查案的酷吏。
他要真擅长处理应对这样的事儿,也不至于在刑部还只是一个五品郎中。
尽管目前他们所追查到的证据,皆指向穆延是前朝余孽,但也不可否认,孟循所说的话,确实有一些可能。
况且,孟循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向来不会轻易开口,他能对他这么说,想来手中应该也有些许线索。
费昇悠悠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斟酌着行事。”
孟循听见他这样说,才算放心离去。
但费昇没想到,这事的转机来的这样快。距离那日,也不过就过去了两天,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韩世子,便急匆匆的赶来,指名道姓,说是要见穆延。
从京城到徽州府,即便日夜奔袭,马不停蹄,最快最快,也得要十日的功夫。
要不怎么说还是韩世子消息灵通,想来,他与孟循才刚到徽州府的时候,远在京城的韩世子便得了消息。不然,也不至于来的这般及时凑巧。
只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那位广平侯当真就如此笃定,这个穆延确实是他多年前留下的血脉?
快二十年前的事,任谁也不敢轻易就下了定论。
也兴许,广平侯已经顾不了那样多了。毕竟,他若是再不操些心,这疑似前朝余孽的穆延,很有可能便轻易丢了性命。
毕竟他们受皇命前往徽州府的时候,陛下就曾说过,只要疑似,便格杀勿论。
*
孟循得知祝苡苡提前一日便要回来,有些许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很想见到她,想知道她的答案。
其实,对于她的答案,他心中早有了定论。
孟循知道,依照祝苡苡的性格,若是不愿答应他,她根本不需要再来见他,甚至,连她的半分消息也不会遣人与他通秉。
她会装作无事发生。
要想解决这桩事,称不上容易,甚至很难。他要做的事,是欺君罔上。若不细细规划周全,别说保全祝家,恐怕连他自己,都性命堪忧。
他早就和礼部的那两位撕破了脸,之所以他现在行事还未受太大影响,那也皆是因为他处处小心,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薛京是礼部侍郎,不便直接插手此事,可他和刑部的袁侍郎却有着同窗情谊,也正是因此,这位袁侍郎向来都与他不对付。
据京中墨石来信,袁侍郎已经向皇帝请旨,想来不是,便要出发动身,前来徽州府。
好在要保穆延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若是这事处理得当,兴许他还能卖广平侯府一个人情。
第68章
月色暗淡, 繁星点点。万家灯火俱灭,唯余零星几盏架在门檐下的灯笼,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晃动着。万籁俱寂, 时不时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便格外明显。
轻柔缓和的声音, 像是逗弄婴儿时唱的小调一般,慢慢悠悠晃晃荡荡的, 轻轻挠动着名为疲惫的神思,不由得让人思绪迷茫困倦, 眼皮轻阖,一道融入寂静沉默的黑夜。
孟循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院子里的石柱上吊着灯笼,不过只有两盏,借着模糊朦胧的星光, 方能瞧清眼前脚下的路。
他前些时候, 得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刑部的那位袁侍郎特向陛下请命,愿前往徽州府, 助他与费昇二人查案。
追查前朝余党的线索, 锦衣卫都在这上面耗了将近一年, 也不过才得了零星几点线索,又因为锦衣卫办事太过狠辣, 杀了太多与这案子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留下了不少恶名, 引得朝中不少人议论此事。
这完完全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依照那位袁大人平时的行事作风, 必然是不会接下这样的事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