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柏熠还在读小学,老师组织同学们排队打预防针。七八岁的孩子面对针头,要么恐惧,要么强装镇定。
唯独柏熠,毫无反应。
对打针毫无反应也就罢了。
副院长当时觉得这个孩子早熟,不禁多看两眼,发现柏熠对周围小伙伴同样毫无反应。
其他小孩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仿佛人均多动症似的。唯独柏熠站在人群中,画下无形的结界与世隔绝。
院里的医生们观察许久,认为柏熠有可能患有自闭症,还要求他进行检查。
详细检查的结果显示,柏熠并没有心理或者精神疾病。
他可能只是……
单纯的不喜欢这个世界。
而现在,副院长看见他眼底的柔软,甚感欣慰。
当年的小男孩长大了,总算对这个世界多了一份喜欢。
“我刚才忘了问。”副院长看向佟芮,犹豫地问,“你是……?”
“副院长你好,我叫佟芮。”佟芮停顿几秒,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柏熠,用稍小的声音补充道,“是他的妻子。”
柏熠听见老婆的声音,低头与她对视,唇角扬起些微弧度。
结婚有段时间了,这还是佟芮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虽然柏熠知道,佟芮与他结婚并非基于爱情。
现在自称是自己的妻子,也仅仅只是陈述事实。
柏熠依然觉得开心。
“你们已经结婚了?真没想到。”院长一脸惊奇,没有料到柏熠动作这么快。
他跟柏熠见面的次数不多,严格来讲不算朋友,私底下很少联系。
身为医生,总能看到患者不太体面的样子。
无论再怎样漂亮英俊,高高在上的人,来到医生面前,也只是皮肉、骨骼、器官而已。
副院长见过他最狼狈的样子,所以清楚柏熠面对生死时,依旧淡漠凉薄,没有半点正常人类应该有的情绪。
院长想当然以为,柏熠面对婚姻,应该也是这幅样子。
无欲无求,随波逐流。
看眼下的情况,竟然与自己想象中截然相反。
从眼前这对小夫妻的相处互动中,副院长明显能够看出来,柏熠是更加主动的那一方。
也是付出感情比较多的那一方。
还真是稀奇。
院长招呼他们随便坐,亲自为两个人沏了茶水,拿出零食。
佟芮摆摆手,婉拒副院长的好意。
柏熠代为解释道,“她等一会儿要拔智齿,现在必须禁食。”
“所以,你特意来医院陪她拔智齿?”院长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嗯。”柏熠承认。
院长的表情更加古怪。
要知道,约莫十三年前,柏熠伤得最重的那次。因为厌烦残暴的催债人,便直接从高楼跳下。
结果落到楼下茂密的大树上,被树杈刺破颈侧的动脉,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出血量足以致死。
后来柏熠被好心路人送到医院,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冷静对他们说,“意外,小伤。”
整个住院期间,他拒绝所有探望和陪同,隔三差五往外面跑,全然不把自己的伤势当回事。
人类真复杂。
十三年后的现在,柏熠亲自陪老婆拔智齿,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您当年的魄力呢?
院长收起思绪,仔仔细细观察佟芮。
美则美矣,却没有祸国殃民的心机。
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柏熠对她死心塌地?
——佟芮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手段。
她压根没有手段。
此时此刻,佟芮坐立难安,心烦意乱打发等待时间。
两个小时过于漫长,佟芮等了又等,心情从最开始的忐忑,逐渐变成‘快点吧,早死早超生’。
终于,护士姐姐打来电话,通知她过去做麻醉。
虽然都是拔智齿,然而这次的体验感,与上次截然不同。
打麻醉不需要无菌环境,家属可以陪同。上次佟芮来时,前面的女孩子拉着男朋友的手,哭哭啼啼要抱抱,缠绵了好一会儿。
佟芮本来有点怕,杵在那儿当了一会电灯泡,被狗粮腻到了。轮到自己时,内心什么想法都没有。
而这次,整个诊室内只有她跟柏熠一对类似情侣的组合。前面一对母子,后面一对好闺蜜。
佟芮吸取上次的教训,尽量跟柏熠保持距离,以免对其他患者造成精神伤害。
前面的孩子年纪小,张大嘴巴哇哇嚎哭。佟芮用不近视的眼睛,看到他嘴里的牙齿,好几颗被蛀得只剩下根。
妈妈又气愤又心疼,凶巴巴数落,“让你半夜偷吃零食,让你不刷牙,以后还敢吗?”
“呜呜呜!妈妈,我害怕!”男孩哭得伤心欲绝,抱住母亲大喊,“为什么妈妈和爸爸半夜偷吃东西,还藏起来不给我吃!”
“因为妈妈是大人,半夜可以吃东西。”妈妈觉得尴尬,冠冕堂皇的找理由,“小朋友夜晚乖乖睡觉,长大了才能吃晚上的零食。”
“我不信!”小男孩边哭,边泪眼婆娑的看向柏熠和佟芮,“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结婚了吧?”
“嗯。”佟芮尚处于状况外,呆呆的点了下头。
“你们俩会背着小孩,晚上偷偷吃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