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创世神来说,时间没有意义,沉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等她再醒来的时候,阿塔哈卡就会恢复曾经的繁荣。
安德莉亚微阖双目,古老韵律萦绕在耳边,仿佛是世界精心编排的催眠曲。
她下意识保留住了一丝清明,在半梦半醒间徘徊。
这一睡不知道要多少个纪元,要是就这么睡去……醒后一定会后悔吧。
神殿壁上的符文正在复苏,重新汇聚成一幅幅巨型的壁画,在一片安宁的黑暗中,她注意到丝丝缕缕月光般的银白。
安德莉亚稍微打起一点精神,伸手捞起一缕仔细端详。不知何时,她的发色变成了曾属于厄希丝的银白色。
如果在这里的是厄希丝,那她是谁?
思绪像一条挣扎在海浪中的小船,左右飘摇,却几次绕过真相。
过了许久,安德莉亚终于想起来,厄希丝的意识早已融入到世界之中,绝对不可能再回来。
霎那间,困意荡然无存,理智慢慢回笼。
原来就在她接收那些知识的时候,同化就已经开始了,无声无形,甚至没有显露出任何端倪。
厄希丝没有骗她,这就是尚未做好准备就接手记忆的后果。
安德莉亚抚住额头,用力按下那些不属于她的纷乱想法,再将自己被压制的那部分解救出来。
好在祂已经离开了,留下的记忆碎片再危险,本质上也属于她,只要不再冒险吸收新的记忆,后果就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爱人消失带来的疼痛也随之复苏,让她产生无法呼吸的幻觉。
“你看起来不太妙。”耳边响起天域意志的声音,要是仔细听,还可以听出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幸灾乐祸。
心知天域意志只想看她热闹,安德莉亚态度冷淡:“与你无关,走开。”
她专心牵引着星尘般的粉末重聚,创世的力量不遗余力地注入其中,溢出的部分甚至足够孕育一个新的正神。
任谁站在这里都得说一声浪费,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光华闪现,黑发蓝瞳的俊美青年从混沌中走出,他的容貌与岑寂一般无二,眼角眉梢却流露出婴儿般的茫然。
他的脸颊上挂着单纯的笑,半跪在她脚边,自然又亲昵地称呼她为主人。
安德莉亚沉默着攥紧手指,沉静的外表下埋了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除了容貌,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安德莉亚无悲无喜地抬起他的下颚,可能是太过用力的缘故,青年光洁的皮肤上出现一道红痕,配上极致的美貌,狼狈中透露出几分靡艳。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望向造物主的眼神满是虔诚的信赖。
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但安德莉亚还是轻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青年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自己的躯壳里找到一个答案:“岑寂。”这个名字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很难用神语读出来。
“那我呢?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安德莉亚继续问。
他张了张口,没敢发出半点声音,倘若继续说下去,便是对造物主的亵渎。
她眼前的不过是赝品,认识到这一点后,安德莉亚愈发低沉。
从岑寂用毁灭之力弑神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可逆转。创世神力能够重塑他的躯体,但无论如何,里面的灵魂都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
安德莉亚面无表情地拨动时间线,本就不该诞生的造物霎时崩解,重新碎成一堆粉末,再度被混沌席卷着奔向远方。
她好像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
——世界对堕落伴生物的恶意。
如果没有世界的遗忘诅咒……即使她受到厄希丝的同化,也一定会阻止他使用那么极端的手段。
只是现在,岑寂的灵魂已经随着瓦奥莱特一同湮灭。
她永远失去他了。
以创世神的生命来衡量,永远无疑是个极其残忍的词汇。爱人消失以后,她才完整地体会到他的不可或缺。
安德莉亚感觉心脏一阵阵发疼,喉咙被激烈的情绪堵住,说不出来完整的一句话。
她呆呆地坐在浓密柔软的黑暗中,意识沉到记忆宫殿,毫不犹豫地打开厄希丝帮她备份的记忆。
所有关于岑寂的回忆都在里面,之前为了想保护他才把记忆封印起来。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顾虑,索性彻底解开封印。
星际世界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从灰白到彩色,从虚幻到真实。
解封的那一瞬间,她的发色和眸色就变成了混沌的浅灰,神性几乎覆盖住原有的人性。
她无法感知悲伤和快乐,因为那是属于人类的东西。
当感情不再发挥作用,就只剩下理智支配行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安德莉亚将所有和伴生物相关的知识都找出来,直到所要付出的代价接近临界点才停下。
唤醒那些记忆的同时,遗忘诅咒再一次探头,可能是隐约感受到创世神的怒火,行动中多了几分犹疑不定。
“又想让我忘记?”安德莉亚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退下。”
于是诅咒就真的不敢来了,瑟缩在最角落,就像死了一样。
早这样不就行了?
安德莉亚觉得好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象征性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