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同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鹿春,似乎急需一个回答。
林鹿春也不负所望,略加思索,便说道:“师父,已死之人不能复生,他们是无法感到幸运或感觉不幸的。真正认为他们幸运或不幸的,是活着的人。”
林鹿春语气认真地补充道:“师父,你朋友的母亲是否不幸,要看你的朋友怎么想。他若认为这事幸事,来日祭拜时便不必提及此事,他若认为不幸,亦可在母亲坟前悉数相告。只是我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他要为母亲做的,如若他自己耿耿于怀,那么无论此事幸与不幸,他都该复仇,以解心头之恨。既是别人犯错,就该叫犯错之人一力承担,只盼你的那位朋友万万不可为难自己。”
她的话让江鹤同的心中升起一丝窘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林鹿春在规劝的不是他那位不存在的“朋友”,而是在明晃晃地规劝他。
但是,林鹿春的话也让他感到释然。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阿娘知不知道真相,罪魁祸首的罪孽也不能削减半分。
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那些罪人里,活着的,他要送他们下地狱,死了的,他要他们背负应得的骂名。
如此,才不负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师父,你那位朋友心情可好些了?”林鹿春歪着头,促狭地问道。
“机灵鬼。”
江鹤同的脸染上薄红,轻轻刮了一下林鹿春的鼻尖,之后便大跨步向松林外走去。
……
与此同时,波斯明教总坛,圣女法蒂玛斜倚在贵妃塌上,看着手里的密报,心中怅然若失。
她原本应该放心才对,知道她秘密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她的秘密才能永远掩盖下去。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隐隐不安。
法蒂玛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老了……”
居然会因为那些绊脚石心生愧疚了。
可是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罗克珊娜从小养尊处优,她是不会懂得她的苦衷的。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个奴婢。
即使是圣女最偏爱的奴婢又如何?
奴婢就是奴婢。
法蒂玛闻着房间里名贵的香料散发出的香味,逐渐眯起了眼睛。
那是二十五年前,她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是她法蒂玛命该如此,才能得到如此天赐良机……
“法蒂玛,左使今日有要事与我相商,你自己带着金子去集市吧!”
罗克珊娜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样款款向着法蒂玛走去。
法蒂玛从她手中接过一袋金币,心中对这个美丽的女人又艳羡又嫉妒。
总是这样。
沉甸甸的黄金对她来说有如粪土,从大唐来的名贵丝绸堆在库房里,任她随意取用。
她法蒂玛所得到的,不过是她偶尔的施舍罢了。
法蒂玛恨恨地看着罗克珊娜离去的背影,心想着,若不是她出身不好……
她攥紧手里的钱袋,最终还是独自去了集市。
因为她穿着圣女侍婢的衣服,一路上,有不少人向她问候行礼。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殊荣都来自于罗克珊娜,而不是她自己本身。
法蒂玛很快找到了汉人的商队,拿金币换了上好的丝绸。
这时候,供富贵人家取乐的酒肆中,传来几个汉人男子的说笑声。
汉人男子的声音与波斯人有所不同,法蒂玛一听之下,便知道楼中的是一群汉人。
她心中好奇,便借着买东西之便,运起内力在窗下偷听。
罗克珊娜有一个汉人朋友,法蒂玛又经常和汉人商队打交道,因此能将汉人的话听个大概。
她听见其中一人说道:“烟花女子,寻常俗物便可打动,能与她们春风一度,又有何稀奇?”
另一人说道:“可这良家女子,若是招惹了,必定要娶回家去,岂不麻烦?”
一群人听了这话,开始嘻嘻哈哈,言谈之中,无非是“某某兄家中有几房小妾”,亦或者“某某兄家中正妻甚是善妒”,诸如此类。
法蒂玛听这几个男子说的也不过是闺房里的事,正抬腿要走,忽然听见其中一人玩世不恭地说道:“要我说,良家女子失身于人也不少见,谁要是能引得圣女犯了禁,那才是好本事!”
“燕于归,是你看上了那沈泱泱吧!”
听到这,法蒂玛的心已然怦怦乱跳。
她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期待地想着:
要是罗克珊娜失身于人,那么她是不是就会跌落尘埃,变得连婢女都不如?
法蒂玛偷偷向窗内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饮酒作乐的几人,都英俊非常,显然都是风月场里的老手。
罗克珊娜如此单纯,肯定斗不过这种人……
法蒂玛将金币付给商人,状似无意地问道:“也不知酒肆里是哪家的贵人,见了巴哈塔之繁盛,竟毫不稀奇?”
那商人不知她心中所想,随口说道:“那几位可不是跑商来的,人家是大门派的高徒,奉师门之命外出历练。”
说话时,商人还啧啧两声,“这些少侠们,花银子像流水似的,比不得哟……”
得知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法蒂玛心中升起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