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划拉铲子的动作一顿，都是些中年长辈，见李星衍能使力气，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赵言熙就站在树荫下，看男人弯腰铲石，紧实的胳膊在黑短袖下绷起，单手就能将一筐石块提上拖拉机的后尾车上，赵言熙没见过李星衍干粗活，利落，快速，力气大，冲锋裤下的黑皮工装靴踩在石堆上，几乎能把石头碾碎了，一铲子下去，地方空了一大块。
几个村民拍他的肩夸他好小子，又让他小心点，赵言熙光顾着看他干活，竟也忘了交代，走过去扯了扯他衣角，男人低头看她，一双眉眼深邃似刃，他干活的时候和平日里截然不同，认真专注。
“你小心点，别受伤了，我不急，一筐别搬那么多，小心扯到肌肉了。”
她声音碎碎念念的，又怕他大男子主义说“你少管，我心里有数”，于是说了句：“反正我提醒你了，不听就后果自负。”
李星衍长臂绕过竹筐上的麻绳，粗粝的绳子陷进紧实的蜜色肌肉里，像响尾蛇缠住了路过的行人，赵言熙看得紧张，想帮他出点力。
“放心，”
男人在这时弯腰，俯身于她耳边道：“我知道身体该哪儿出力，才能干得持久。”
明明说的是正经话，赵言熙却还是被他惹得心跳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小脸让日头晒得有些红了，渔夫帽被李星衍压低，“到边上站着，别把我媳妇晒黑了。”
赵言熙又气又恼地想捶他。
李星衍知道她不想耽误他做工，所以嘴皮子上让他占便宜也不反驳，红着一张脸蛋在边上乖乖地等。
两人说有矛盾，其实也就是性格上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目的是一致的，他倒是享受跟她在路途上看风景的体验，就好比，她不会阻止他多管闲事地出力搬山，哪怕心里在担心他会受伤。
李星衍干得起劲，知道姑娘在后头看他，觉得力气没白费，倒是一旁的村民长辈们直夸小伙子善心仗义，是个好人。
虽然他存了让赵言熙更喜欢他的心思，不过效果似乎事半功倍。
山路劈开了，这会也临近中午，哲玛跟阿尼大爷卖完菌子回来，热情地让两人去吃饭。
这回赵言熙摇头了，她说：“哲玛，带我去趟你未婚夫在的学校，我想找他们老师谈谈，你也一起。”
哲玛脸色有些疑惑，又看向阿尼大爷，就见他朝自己摆了摆手，说：“刚路上买了油饼，你不是说要给那小子带一块吗，去吧。”
哲玛是个淳朴的小姑娘，性格坚韧内向，赵言熙看见她从包里给自己和李星衍递了两个牛皮纸包着的油饼，一时间有些犹豫，但还是接了过去。
李星衍刚干完活，肚子能吃不少，尤其是重油的碳水，但赵言熙口味偏清淡，如果不是哲玛的好意，她真的不会下嘴，吃到后面，李星衍见她嘴巴越咬越小，低声道：“别硬撑，垫点肚子就算。”
姑娘眼睫轻颤地抬起看他：“那浪费了。”
李星衍轻叹了声，“给我吧。”
姑娘又笑嘻嘻了。
学校门口，哲玛跟她未婚夫在说着话，那是个高瘦的男孩子，五官轮廓都是标准的帅哥型，听哲玛在说话时，会低下头，其实赵言熙一开始听说哲玛已经订婚还很打抱不平，但见了她的家庭，又对这个男孩子挺钦佩的。
她也跟哲玛说过，男孩子优秀是好事，但你不能指望他优秀能帮助你，两个人只有并肩而立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大概是因为这一番话，哲玛那颗想要念书的心又燃起了向往，两个小孩带赵言熙去见了学校的老师，这是所为了振兴乡村而建立的中学，老师见到哲玛顿时面露惊喜，跟赵言熙坦诚说他们进了山里好几次，就是希望孩子能回来继续读。
哲玛眼眶红红的，内里都是眼泪，赵言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你爸妈会支持你。”
哲玛想到她去世的奶奶，想到奶奶说希望她能像那些读书的孩子一样走出大山，眼泪彻底止不住。
办了资助手续，赵言熙又跟哲玛回了趟家，小姑娘不敢跟爸妈说，躲在屋子后面劈柴，躺在床上的母亲低头抹眼泪，她视力微弱，只能摸索着自理生活，而残疾的丈夫是她的眼睛，听到赵言熙和学校老师的话，父亲的烟斗在床头磕了磕，说了句：“也好……也好，以后地里的活我俩想办法……”
这时，一直沉默站在门边的哲玛未婚夫忽然开口道：“我会帮她干完农活的，叔叔阿姨放心吧。”
赵言熙来垂云村一趟，明白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主观上的判断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就好像她想不到十四岁的姑娘定亲是因为有未婚夫可以帮忙家里干活，她也想不到，会跟李星衍走在一条路上，三观上，人生上的一条路。
中午阿尼家炖了一锅腊肉，这菜很奇怪，腊肉水煮，汤还能泡饭，赵言熙知道拿肉招待客人是他们的诚意，但她更喜欢吃素。
最后离开垂云村时哲玛一直送他们到山下，李星衍见赵言熙也依依不舍地抱人家，上车后笑说了句：“刚才你看哲玛的眼神，怎么透着股慈母的感觉？”
赵言熙斜蔑了他一眼：“我做好事，我积德。”
说罢双手抓着安全带定住坐姿，李星衍见姑娘瞪大眼睛看路，笑了声：“睡会吧，不用给我看路，我还能卖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