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羽几秒后反应过来她的弦外之音,脸砰地红了。
电话被挂断,季初羽发了会儿呆,面前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煮沸了。
她陡然回神,用隔热垫掀开盖子,拿勺子盛出一些尝了尝味道,有些满意地去找保温桶。
前天晚上出了个小插曲,顾引川的躁狂症短暂的发作了一下,但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砸客厅的东西泄愤——客厅里那些东西,据徐鹤坦言,本来也就是一批一批拉进来换上,给他发泄用的。
顾引川就独自呆在三楼的办公室里捱着。
还是季初羽起夜时发现的他。
没开灯的办公室显得格外阴沉,只靠着浅薄的月光带来微弱的视野,平添幽暗。
季初羽借着半掩的门进去,才要离开,就看到了整个身体蜷缩在那张真皮沙发里的顾引川。
借着月光,他像是一个微微颤动的剪影,高大的身体蜷缩着,极其防范的姿势,修长的手臂绕过膝盖,牙齿死死咬着食指的关节。
察觉到季初羽进来,顾引川像是惊弓之鸟,整个人防备的下意识后撤。
“不要……”他的声音暗哑,像是经过了浓酒的洗礼,认出是季初羽,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初羽……别过来……”
“别看到我这个样子……”
求你。
别看到我这狼狈犹如怪物的模样。
季初羽听话地站定在原地。
月光顺着落地窗洒进来,很朦胧,也很暗淡。
季初羽终于适应了这黑暗,对屋内一丝一毫的变动都格外敏感。
尤其是顾引川。
成长路上的经历会对一个人产生巨大影响,尤其是原生家庭。
失去父母的打击,表现在季初羽身上就是情绪的隔阂,很难亲近的冷淡。
而同样失去父母,又在少年时期经历过毁灭性打击的顾引川,则在长期抑郁之下表现出了很严重的躁狂现象。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
之前楚江的治疗方案一直是不去压抑他,释放出来,哪怕对他的病情不会有好处,但是至少能让他获得短暂的松懈,不加重抑郁症的倾向。
但是这段时间,顾引川即使经受了这么多,表现最多的也只是短暂的抑郁症低落倾向,病情很快就因为别的事被压抑或者分散了。
他很久没有表现出躁狂的一面,徐鹤本来以为这是一种好现象,楚江却日益凝重。
“他在压抑自己,或许是为了你。”楚江直视着季初羽,语气平然,“但季小姐也知道,这样压抑下去,要么就会在某个临界点崩溃,要么就会在下一次压抑不住的时候,以更猛烈的程度卷土重来。”
而距离他这句话才过去不到一个星期。
“他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很危险。”
楚江这句话像是一语成谶。
季初羽一直在原地站着,没有近也没有退,让顾引川习惯着这个距离。
一直到他身体不再颤抖。
屋内很暖,但季初羽却总是错觉,顾引川周身那一圈是太阳照不到暖风也吹不到的黑洞,几步之遥,他却被隔绝在所有温暖之外。
而这感觉让她很挫败。
“引川……你好点了吗?”季初羽试探着问。
顾引川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声音闷闷的:“嗯……”
“其实,你可以发泄出来,我再收拾就好了。”季初羽的语气尽可能轻松,“你这样克制,我总觉得我要失业了……”
顾引川没有像往日一样回话,他的身形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只是嘴上应:“嗯……”
等了会儿。
季初羽稍稍往前卖了一步,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引川,我现在……可以去到你那里吗?这边有点冷。”
不算是事实,但她确实因为站着紧绷,腿有点木了。
顾引川的长腿松懈,很快垂下来,他试探着撑了一下沙发,身体有些虚脱,偏过头来,似乎是想更主动点走到她身边来。
季初羽看懂了他的身体语言,也不等他说话,放轻脚步,往他那边走去。
在顾引川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倾身抱住了他。
顾引川清瘦的身形一顿,没再动弹。
这个动作不是很舒适,季初羽左腿的膝盖抵在沙发上,鼻息间是顾引川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混合着药味的气息。垂眸的瞬间,垂顺下来的头发堪堪擦过他漆黑偏软的发顶和额角。
隔着很近,顾引川棱角分明的脸贴着她的小腹,呼吸出的温热气息顺着薄透的居家服撩拨她腹部的皮肤,酥.麻微痒。
季初羽很温柔很包容地揽着顾引川的头,怀抱里清晰地感受到他由于发病沁出的汗意。
“引川……”季初羽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像是暖风机轻柔吹出的温热的风,“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把我推远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刚刚顾引川一脸戒备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把她也划定在安全线之外,季初羽忽然胸口莫名发堵。
“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面对所有,一起变好的吗?”季初羽说着,莫名带上一丝委屈,“我们在一起了啊……”
“对不起……”顾引川像是刚刚溺过水,他的声音里满是歉疚和无措,“对不起……我只是不想……”
后面的话,顾引川已经暗哑到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