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因此而觉得亏欠我任何。”
“可是,”
他喉结微动,嗓音越发的哑,“我心中仍存私,总想再与你多一些时间。”
所以他才会命人将那枚菱花飞镖送去敬山茶楼。
第四立在一片阴影里,白隐看不太清她的神情,但见殷红的血珠仍在不断地从她的袖口滴下,他想要起身,却头晕目眩,没有力气。
浓重的血腥味临近,白隐勉强睁起眼,才要唤道士飞荣,却看清她颈间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拂柳……”
他勉强朝她伸出手,指腹却只触碰到她湿润的衣袖:“你疼不疼?”
一句“你疼不疼”,第四胸腔里的那颗心被翻涌的酸涩挤压包裹,她难受极了,眼眶都红透。
他取的名字,他也始终认真地记得。
“我让飞荣送你去城中找大夫。”
她这一身伤,简单的伤药是处理不好的,白隐凝视她的面庞:“若你改了主意,这里依旧是你的家,我会离开。”
“你要去哪儿?”
她问。
白隐沉默,他显然没有想好去处。
“只怕我们都要离开这儿了。”
第四再抬起来那双湿润的眼:“白隐,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再也回不去栉风楼了。”
那日,她为了脱身,杀了第三。
这一路来,她都在被栉风楼的人追杀。
她只是这样一句话,却令白隐久久回不过神。
他读懂她这般看似怨愤的言语之下隐含的深意,他怔怔地望着她,眼尾渐红,片刻,没有血色的唇微动:“你知道我……”
“你我如今,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身中丹毒,一个被追杀,半斤八两。
第四力竭,双足几乎没什么知觉,她索性靠着他的床沿坐下去,额头上也说不清究竟是汗还是雨。
“还是说,上次之后,你便有了新的相好?”
她背对着他。
白隐恍惚回神,望着她的背影,哑声道:“我只有你。”
一如那个冬夜。
第四压下眼眶的酸涩,握着刀鞘的手却在颤抖。
“但你为我如此,不值得。”
他的声音很轻。
明明,他要的只是三个月,不是她的一生。
“是,你明明不值得。”
她望着那片从大开的房门外投射而来的明亮晨光,没有回头看他。
第100章 番外三
春雾浓浓, 晨光青灰。
少年淡青的袍角被葳蕤草木间的露水沾湿,他腰间蹀躞带上的金扣泛冷,怀中抱的山花半遮了腰侧的银蛇剑柄。
他步履轻快地顺着石径走出山林, 才接近篱笆, 瞥了一眼草棚里正眼巴巴望他的马儿, 他只好走了过去, 腾出一只手来添了草料在木槽中。
马儿摇晃着尾巴,欢快地长鸣一声,埋头吃草料。
进了院,少年快步上阶, 推开竹楼最左侧的那道门。
“吱呀”的声音惊醒了房内贪睡的人, 她迷迷糊糊地睁起眼睛,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拂开帘子,少年发髻乌黑,银簪清亮, 抱了满怀山花, 行走间衣袂带风。
他临近榻前,山花的清香与他身上湿润的,冷沁的竹叶香味拂来,好闻极了,商绒睡眼惺忪,唤:“折竹。”
“嗯。”
他应一声,凉凉的, 软软的唇瓣贴了一下她的脸颊, 随即站直身体, 去将新花装瓶, 摆在她的案头。
“没有颜料了?”
他只扫了一眼案上的瓷盒。
夫妻一年, 她再也不会瞧一眼道经,却从未间断过作画,她总是将自己的书案收拾得很整齐,画卷堆在一处,每一卷中都露出半片竹叶,她便是凭借竹叶上所书的字痕来分辨它们的。
“嗯,要买。”
商绒的眼皮又垂下去,声音软软的。
“好。”
折竹回来,坐到她榻前,伸出双臂来抱她,商绒不肯,身上却没多少力气,还是被他抱着坐起身来。
她困得厉害,揉了揉眼睛,有点恼:“我不要起来。”
“周叔送了早饭来。”
折竹的指腹轻轻碰了一下她揉红的眼皮:“吃完再睡,好不好?”
周叔便是他不在时,替他看护房子的人。
“不好。”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商绒按下他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俏的面庞,她抿起唇,额头抵到他的胸膛,闷闷地说:“都怪你。”
折竹低眼,视线落在她未被长发遮掩干净的,衣领里露出来的那截白皙的后颈,几道红红的痕迹很显眼。
像被揉开了,减淡了些许颜色的胭脂。
“可你昨晚不是这么说……”
他话还没说完,趴在他怀里的姑娘一下挺直脊背,抬头撞到他的下颌,柔软的手掌匆忙捂住他的嘴巴,她脸颊泛粉,一双眼睛瞪着他。
可她发现,他白皙的下颌有点红红的,手指蜷缩一下,松开他,又摸了摸他的下颌,才下意识地想问疼不疼,可抬头撞见少年亮晶晶的眸子。
他还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疼。
忽的,商绒听到外头好像有“咕咕”的声音,她连忙推了推少年的手臂:“折竹,是鸽子回来了!”
“它回来,你便一点儿也不困了。”折竹似笑非笑,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