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偷偷瞄了瞄爷爷,爷爷依旧是严肃的表情。
爷爷哪里会笑,一定是阿琴骗她玩呢。她不禁气馁。
才这么想着,爷爷突然笑起来,呵呵呵呵的模样憨厚可爱。
舒姝错愕地张了张嘴,没想到爷爷的笑点这么低。
那个笑仿佛解除了他们之间所有魔咒,两个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爷爷如此亲近,那感觉好像爷爷一直都站在这里,一直在等着她靠近,从未离开过。
即将入春的阳光灿烂,花园里也萌生出星星点点的春意。
周霖从远处走来,步履生风,扬起的嘴角带着如春般的和煦。
“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周霖走到两人身边,拉了一张藤椅,坐下来。
舒姝对着他笑了笑,轻声喊:“哥。”
和周霖的关系,舒姝是在周振昌回来的那天知道的。
周振昌把陆禛彦和周霖叫上楼好久,久到舒姝都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但她的觉浅,房间门一被推开,她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望见是陆禛彦,她便放心地又闭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床边一陷。
是他坐了上来。
陆禛彦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温柔缱绻。
她也顺着他的手掌蹭了蹭,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小白猫。
“姝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陆禛彦语气中透着斟酌。
“什么问题?”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双眼微睁。
“如果你哥哥还活着……”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心中有一抹说不出的情愫一下子滑过,“嗯?”
“我是说,如果你哥哥出现在你眼前,你会开心吗?”陆禛彦望着她,仔细将她丝毫变化的表情都纳入眼底。
从疑惑到呆愣,然后是思索,最后是试探。
舒姝慢慢在床上坐起身,嗓子如同干得说不出话来,努力咽了咽口水,半晌之后才艰难地问出:“他在哪?”
陆禛彦轻拥着她,徐徐开口,“爷爷的卧室。”
听到答案,舒姝怔了怔,脑子里已经完全变成一团浆糊,“周……周霖?”
回复她的是陆禛彦温柔的抚摸,他的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陪她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很大,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可以理解,或者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只要有他在,好像一切都能变得美好起来。
她趴在他的肩头,小时候的时光就好似白场过渡之后的电影,泛着昏黄的光,一幕一幕闪现而过。
爸爸妈妈离开的时候,她才六岁。
从一场绑架,落入另一个陷阱,父母一直是笑着的。他们让她跟小黄鸭和小黄鸡玩木头人的游戏,见到陌生人就要闭上嘴,不能说话,否则回家以后就不能再跟小黄鸭和小黄鸡一起睡觉。
纯真的她相信了,乖乖地扮着木头人,坐在一旁,看他们想尽办法,抱着她和哥哥从陌生的地方逃回车里,然后飞速疾驰,最终天旋地转。
她被妈妈护在怀里,只觉得像在游乐园玩海盗船一样刺激。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
妈妈推开了车门,将她送出车外,笑着对她喊,“姝姝,快跑,带着小黄鸭和小黄鸡,跑到前面那户人家那里。如果你比妈妈快,妈妈就带你去香港的海洋公园玩!”
海洋公园是她最想去的地方,所以她跑得飞快,即使身后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她也没有回头看。
那天,她赢了和妈妈的比赛,却再也没有见到过爸爸妈妈。
被接回家之后,她就跟着爷爷住。爷爷把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渐渐开始对她严肃,甚至让她单独住出去,不准她告诉别人她的家境,她的父母。
时光走得太快,快到她每天不断温习爸爸,妈妈和哥哥的模样,也终于到了某天,她再也想不起来他们的脸庞,只记得他们的表情是微笑的。
走廊一阵脚步声,尔后有人敲了敲门。
陆禛彦柔声说:“我去开门,顺便去陪陪爷爷。”
舒姝点了点头,她知道门外是谁,因为他们有着一种独特的默契。
门外的人走进来,坐在她面前。
两人看着对方,久久没有言语。
呼吸慢慢变了节奏,双眼渐渐湿润,舒姝张了张嘴,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喊出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哥哥。”
周霖用力地抱住她,响亮地应着。
拥有这样温暖的怀抱,温暖的声音,温暖的笑容的人,是她的哥哥。
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她抚着他的背,隔着衣服感受着指尖下深深浅浅的伤痕。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她从树上掉下来的夏天。
一个早上,花园里都是欢声笑语。
陆禛彦在午饭时,才到老宅。
吃过丰盛的午饭之后,一家人步行去老宅后面的山上。
爸爸和妈妈在那里,他们葬在一起,因为在烧毁的车子里,他们早已分不清彼此。
墓上镶着的相框里是爸爸妈妈年轻时的照片,颜色鲜艳,是刚换上去的。水果和花束也很新鲜。
舒姝知道,虽然婶婶不肯跟他们一起过来,但是这一切都是她打理的。
她轻抚着碑上“周家铭”和“舒馨月”的字样,笑着说:“爸爸妈妈,我和哥哥来看你们了。你们这么久没见哥哥,一定很想他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