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潜长眉微挑,目露奇怪,“孤何时说了怪你?”
他又不是什么圣人脾气,只一句“小白脸”,今天也不能善了,凝白噼里啪啦骂了一通,他没觉得哪里不应当。
只是行程确凿被她这一番嚣张扰了。前次刺杀非比寻常,人那样多,还有弓·弩,王氏一族必定是于琅琊豢养私兵。他已去信京城令六弟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同兰陵云麾将军联手将其一网打尽。
若无意外,他可以随心所欲在外逗留,年后归京也无不可。而现在已经节外生枝,琅琊那边不日便会察觉他的行踪。
凝白满心的气懑卡住,他不怪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她气懵懵的,雪肤晕红,瑰逸生光,该是一笑千金少的绝代人物,此刻眸中却显而易见盈满迷茫,反差过头,赵潜竟觉得她有些天真可爱。
他的心境都平和下来,道:“愣着做什么?”
三喜忙拉过她,教她将马凳放下来,告诉她要垂头含胸候在一旁,等太子上了马车再将马凳收起来。
凝白从头呆到尾,直到马车突然奔驰,她一头磕在了车壁上。
凝白泪汪汪醒神,太子手上握着一本书,倚着枕头,眼帘阖着,终日不变的冷脸似乎放松了些微。
“殿下?”她小声试探。
一点反应也没有,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刚睡醒,又睡啊?
凝白揉着额头,不时偷偷瞄一眼。太子醒着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睡着了倒显得可亲一点,没那么锋利,俊美得柔和。
她说不上来是哪种更好看,但她觉得太子整日没什么笑,应该也不是很顺心。
之前她一直觉得太子很倒霉。
纵观他前半生,简直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嫡出出身,三岁承储,君父偏宠,百姓爱戴。没有意外的话,他只需要等亲爹驾崩,然后做个明君,史书留名,后世也会景仰。
偏偏有人雇她来玩弄他。
现在她觉得太子更倒霉了。他显然没有世人以为的多么快活,然后还要被她骗。
凝白的良心过意不去了一小会儿,很快自我排解:太子命中注定要遇上她、倒这一次霉,但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骗人肯定是要遭报应的!
排解完,她又想起纨绔找茬的事,“说不怪我,好像也确实没生气,可到底为什么那样说呢?”
凝白想不明白,可能太子就是心思异于常人,凡人哪能轻易揣摩?
“可真难懂啊……”她嘟哝。
难搞又难懂,她什么时候才能做完这桩生意……
碎碎念念逐渐销声,赵潜睁开眼,将书放下。
假寐也不得安生,怎么会有这么能说的人。
凝白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太子低垂着眼帘,神色沉敛如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么颠簸,他还能想事情啊?真厉害……
凝白再醒来时,马车刚好停下,四周昏暗,她下意识问:“我们要投宿吗?”
太子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只有轮廓隐约。凝白模糊看到他唇齿张合,“买马。”
马该不会快累死了吧……?
凝白哀悼片刻,跳下马车,吭哧吭哧搬下马凳,想了想,把手也伸了出去。
“殿下,天黑,您扶着我,别摔着。”她美滋滋想,自己可真是体贴可心人儿!
然而太子并没有碰她,径自下了马车。
凝白:“……”
媚眼抛给瞎子看,白体贴了。
她收回手,也不理他,凑到蔺齐旁边去,好奇得很:“蔺大哥,这匹棕色的马和那匹枣红色的马有什么区别啊?”
对话传到赵潜耳中,他原本平静无波的脸色忽然一顿。
凝白已经沉浸在马市中,这些马都好漂亮,体型优美健硕,毛发油光水滑,真不愧叫骏马!
她噔噔跑回赵潜身边,无视他有些不对劲的冷脸,破天荒有些扭捏。赵潜清楚看到她双眸闪闪发光,比此刻夜幕上挂的星辰还要亮。
“殿下……”不过很快,她眼珠又转了转,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赵潜竟觉得自己从她乌黑眼瞳中看出了点点深邃神秘的墨紫,比此刻的夜幕还要黯然。
看来她果然是有西域血脉。赵潜漫不经心想着,止住她接下来预料中的油嘴滑舌:“直接说。”
凝白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笑得更甜了,她飞快道:“殿下,我看蔺侍卫好像还在挑,我也想要一匹!”
“你会骑马?”赵潜多多少少有些惊诧。
凝白诚实摇头,但她据理力争:“我虽不会骑马,但我可以学呀!骑马不就是爬上去就好了嘛!”
真是不知者无畏,赵潜决定成全她的自信。
凝白得到他的同意,欢呼一声,一溜烟又跑到蔺齐身边,大声嚷:“殿下准我了!我要自己挑!”
“殿下,万一……”三喜有点担心,摔下马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么好看的小姑娘,万一断了腿,岂不是抱憾终身?
赵潜没有看他,道:“你倒是善心。”
说到这个,三喜也委屈。自被太子随手一指到东宫做大太监后,人人都在背后说他表面笑脸相迎,实际心机深沉,可长相是爹娘给的,谁说一张天生虚伪的和善笑脸下不能是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呢!
“将心放回肚子去,别人的能耐比你大。”蔺齐都追不上她,可见她的“皮毛功夫”很是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