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片刻,继续说道:“但是如今子蛊在我体内,无法牵制母蛊,这种情况我不清楚,只是母子分离,解无法解。”
唐詹一定是事先准备了子母蛊与另外一种蛊,打算拿子母蛊来骗楚碧水,用轻尘来牵制于她,实际上是要给楚碧水下另外一种。
但现在,子蛊在赵潜体内,母蛊无去处,其实根本没法解。
赵潜想擦去她眼泪,只是抬起手,上面鲜血缕缕,于是慢慢换了另一只,指腹抚过她眼尾,湿漉漉一片。
“哭什么。”他隐隐叹息。
凝白哭得更厉害了。
团子茫然地看着爹爹娘亲手上的血,流下眼泪,“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江寂远远见着这一幕,心情极佳,孽种死不死的,还不是他动动手指头的事。
他就笑着对唐堡主说:“多谢堡主出手相助。”
唐堡主脸色阴沉,他机关算尽,却意外频出,现在官兵围截,还折了贵人在这里,最重要的是,没能牵制住楚碧水。
但好在,他还有余力可以动手,楚碧水却未必还能再出一掌。
他看了眼江寂,又看了眼北堂氏一行人,比起来,还是江寂更适合嫁祸,只要把他杀了,等这贵人一咽气,就说是被江寂杀的,死无对证。
在应付官兵之前,楚碧水这对母女,还有李九涯,并一个孩子,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下一瞬,他就再次对江寂出手,江寂并不畏惧,噙着笑从容接招。
楚碧水五脏六腑痛燃,经脉逆行,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苗头,她看着凝白,硬生生卸下了所有的力,徒然一软。
不能走火入魔,否则,一定会误伤凝白。
凝白与赵潜相互扶持,一步步走向廊亭,团子抹着泪儿亦步亦趋跟着。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团子哭唧唧固执地问。
赵潜温和地看着他:“爹爹受伤了,不要紧。”
团子才不信,不要紧的话,娘亲怎么会哭呢?
“娘亲是害怕,怕爹爹疼。”他顿了片刻,才说,“不信你问娘亲。”
凝白潸然泪下,点点头,喉头酸涩,一句话也哄不了团子了,一张口,只怕便泄出哭声。
赵连城与李九涯在廊亭里坐下,朝他们看去,赵潜在廊下,倚着雕花木栏,没有平日的端然,乍一看,闲散放松,仿佛不是快死了,而是携妻带子出游,于此小歇片刻。
只道寻常的一幕。
然而赵潜颈间依旧在不断流血,细细的,一点点涌。
他看着凝白,凤眸温柔,“到我身边来。”
凝白泪眼婆娑,到了他身边,被他轻轻揽进怀里。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他轻声说。
凝白无声泪流,赵潜察觉到她几不可察点头,毛茸茸的脑袋轻蹭在下颌,柔软极了。
染着血的手取出一枚幽幽淡青的手绳,温柔嗓音低低的,缱绻极了,“编平安扣时,你心中在想什么。”
凝白朦胧泪眼里看着那枚手绳,那是她这辈子最软弱惶惶的时刻,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生死不知。
她开口,泫然难抑,哭声颤抖,“想我的夫君要平安回来,完好无损回到我身边。”
凤眸刹那间得有慰籍,他满足地喟叹:“果然同我想的一样。”
修长手指虚拢着手绳,牵住她的手。
“为我戴上,好不好?”
细细手指轻轻发颤,从他掌心取过染了血的幽青手绳,戴到他手腕,正正好。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轻放在身前,远处兵戈声声,他们之间绵长安静。
血开始涌得多了,赵潜面色微微发白,却含笑徐徐问:“卿卿是何时欢喜夫君的呢?”
凝白无声泪流。
“嗯?”
“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
“夫君是很俊俏的郎君。”
赵潜微微讶然,却也很高兴,“是么,原来卿卿喜欢俊俏的。”
“不是。”她闭了闭眼睛,说,“只喜欢灵渊哥哥。”
赵潜愚笨,一向分不出她的真心谎言,但现在,他想,他是能辨出来的了。
他心中甚怜,他的卿卿抛夫弃子,一定痛苦煎熬,伤心坏了。
于是他说:“别再喜欢了。”
停了好一会儿,衣襟湿润,但他还是语调平缓,很温柔说:“离开之后,你若想将团子带在身边,我手书一封,你带进宫给他们。还有你的师父,我也手书一封,也带给他们。”
“你若无力照顾团子,那就将他送回去,清姨会好好照顾他,你想他,常去看看就好。”
凝白想让他别说了,没一个字她想听的,可是他又说:“还有一些事,我需要写下来,劳你带进宫。”
凝白要去给他找纸笔,可是他轻轻扣着她的手。
赵连城红着眼圈儿期期艾艾送上纸笔,说:“太子哥哥,给。”
凝白接过来,纸上面有一些对勾一些叉,还有一些正字,歪七扭八。
她抽掉这一张,别过脸,把浸满血的帕子捧在手里,细毛在纸上轻划,一点一点。
远处,唐堡主脸上手上伤痕累累,最深的一道,隐见白骨。
江寂也没有好多少,唇边溢血,指尖的血染到金丝上,令这件武器看起来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