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白理智上记得太子那一滞,知道太子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风轻云淡,知道自己甚至可以借机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乘胜追击。
但她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僵硬点头。
赵潜看着她垂下头继续练习“风”字,一向顾盼神飞的眼睛连动都不敢动,盯着笔下。玉颜羞红,葱根似的指尖涌生着淡淡的粉。
真是……脸皮极薄。羞赧内敛,宛若如水夜色中悄然而绽的菡萏。
凝白一晚上,就学了风鸟花月四个字。她闷着头要告退,太子唤住她。
“外面风雪正盛,找把伞,披上蓑衣,提灯再回去。”
她哦了一声,开始翻找。没找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凝白有些自暴自弃,她从前也不是没顶着风雪出行过,哪就那样金贵又要伞又要蓑衣还提灯?
她想悄咪咪趁太子没注意溜走,只是又被太子一眼看穿。
赵潜瞪她:“真就一刻也等不得?孤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几乎等于把凝白的羞态半挑破了,她霎时涨红了脸,恶狠狠瞪回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瞪得恶狠狠,落在赵潜眼里无异于娇叱一嗔。
他一滞,未曾理会她的“挑衅”,目不斜视转身朝寝殿去,道:“等等风雪再不停,你今夜就留在昭明殿值夜。”
值夜就值夜,谁怕谁啊!哼!
凝白把纸笔书都放下,还故意放太子书桌上,把条理整齐的桌面一下破坏殆尽。又让人备水,水来了,坏兮兮兑得冰凉,轻声悄步端去太子寝殿!
谁知正撞上太子罕见的在自己更衣!!
他自己脱,手上没有丝毫顾忌,上半身光裸着,精壮劲瘦一览无遗,流畅优美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拉伸,在灯火的映照下充满蛊惑。
凝白硬生生被惊得丢掉了冰凉水盆。
赵潜猛然回身,入目就是步凝白烧得酡红的脸,昳丽秾艳,不可方物。
他整个人僵住。
步凝白方才显然恼羞成怒,说不得要憋着主意作什么妖,想来也不会老实过来给他更衣,所以才自己动手。只是他竟没听到步凝白走近的声音?
回过神略略系好寝衣想不痛不痒斥她一句,就看到地上一大滩水迹。
赵潜深吸口气,突然觉得头痛。没好气瞥她:“还不收拾?愣着做什么?”
凝白匆匆点头,让别人伺候太子洗漱,自己开始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赵潜一梗,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最后寝殿复归寂静,凝白也擦好了地。她也什么情绪都没了。把四处看看瞧瞧,确认无误,又把殿中香炉里的香挑了些出去,最后到太子面前。
她从银帐勾上取下厚厚织锦帷帐与隐在里面的的银蓝烟云纱帐。似乎才突然觉察到太子在看她,她低头,眼波柔亮,眉梢挂着隐约的笑,歪了歪脑袋轻快说对他说:“殿下好梦呀~”
赵潜仿佛有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放松安宁。眸底不知不觉被感染浅淡笑意,他轻轻颔首,她笑意愈甚,放好帷帐后,她脚步轻轻,哼着若有似无的歌儿远去。
在她隐约随意地哼着歌儿又渐渐离近时,赵潜意识到他在做梦。
近到在耳畔,萦绕又消散,他睁开眼,发现他在旧端王府。
赵潜也有许多年没有梦到过清雅幽韵的旧端王府。
门前芭蕉新绿,檐廊下挂着青竹篾编成的帘子,遮住明媚锦韶光,落下一片阴凉。梅忆从走廊尽头出现,一边令人把帘子卷起来,一边问人东西收拾好了没有,绝不能耽误王爷王妃出门。
这个时节,踏春是最妙。赵潜立在庭院中,棠棣下,微风吹拂,白透淡青的花瓣飘落。
善兰打着门帘,母妃含笑牵他出来,俯身为他理正衣领,问他今日能看到清姨姨开不开心。
父王一出来,便听见这话。有些吃味:“阿璃满心里就只想着谢女郎,你的夫君在一旁呢。”
未及人腿高的他一本正经认真地回答母妃:“开心。”
于是父王没法子也没脾气了,只好说:“好好好,那我们就快些出发,免得你们心头的阿清、清姨姨久等。”
一行人从赵潜旁边走过,庭院寂然,唯有花落。
赵潜醒来,空荡的殿中寂然如梦。他撇开帷帐,几缕清冷疏光自窗棂漏进来,外面依旧大雪纷纷。
“殿下?”
心头蓦然一跳。
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一点声响。脚步声渐渐清晰,一盏幽微烛火照过地上疏影,向他而来。
凝白点亮两边宫灯,才把自己手中的灯盏吹灭,放到一边。她回身,太子正定定望她。
他没有生气,那她肯定没有打扰到他,他也不怪她自作主张进来。
猜肯定是猜不着,凝白就干脆直接问:“殿下怎么突然醒了?”
太子收回目光,恢复了平日的模样,道:“无事。”
凝白腹诽,他是不是把人当三岁小孩儿敷衍呀?这怎么可能无事嘛?
她看着他,突然说:“殿下是梦到了皇后娘娘吗?”
赵潜蓦然抬眸。她双眸纯粹清澈,叹了口气:“殿下别这样看我呀。”
既被猜到,赵潜颔首:“是。”
凝白想了想,在脚踏上坐下,趴在他床沿托腮仰眸,“那殿下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