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入睡时,绥帝最近都无法再抱她,只能看着一方圆润乌黑的后脑勺,在她睡熟后再将手搭上去。
把莲花插入榻前的宽口瓶中,南音弹了弹其中一瓣莲叶,回首幽幽道:“我都快中暑气了,先生还说贪凉的事……”
不知怎的,今年的长安格外炎热,远胜过往的十几年。南音不知是宫里宫外不同,还是今年的天儿特殊,她往年在南院里无冰都能过得好好的,这会儿在宫里,竟还难捱些。
太后受不了这股热气,已经提前往青华山上的行宫去避暑了,本想带南音同去,被南音和绥帝同拒了。
于是,她便带耐不住暑热的喧喧一块儿去了。
为了防止这等酷暑出现干旱,绥帝着各道官员述职之余,还提前遣了一些人下去查探田情水情,以免有官员遇灾不报。
与此同时,投入刑部大牢以及内卫诏狱的人,下饺子般一拨又一拨。除了牵涉到寿王的案子,还有很多都是因贪墨而被逮住了马脚。
对于某些人,绥帝愿意给他们花银子消灾的机会,更多的则是大有借机连根拔起之势。
国库日益丰盈的同时,朝堂上的形势也愈发紧张起来。
南音时不时就会去陪绥帝处理政务,自然知晓这些。
对他晚归的缘由心知肚明,但南音只字未提朝堂的事,着人去盛莲子汤,边亲自帮绥帝宽衣解带。
解开盘扣和腰带,将外衣脱去,南音踮脚帮绥帝理了理衣襟,下一刻被他拥住。
进宫后,她又长了些个子,在同龄女子中已经完全算高挑了。在绥帝面前仍同娃娃般,任他摆弄。
稍微挣了挣,纹丝不动,南音就干脆任他抱着,过了会儿道:“先生,不如我们也去玉山避暑罢?”
“再过段时日。”绥帝安抚地轻拍她。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婉拒了。
不知怎的,南音心底总有丝不安。她听人说,绥帝也不耐热,每逢盛夏都会去清乐宫避暑,大臣们要寻他,常常得去观里找人,时不时还要被迫听经。今年,他却丝毫没有去玉山的意图。
他也甚少拒绝南音的要求,在这件事上,却接连拒绝了她。
南音总觉他在忙于国事的同时,还在筹谋甚么,所以才不想离开皇宫。
这不是通过甚么聪明才智或已有的事推测出来,纯粹是彼此陪伴日久后,某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绥帝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窗框上,俯身吻了吻她柔软的脸颊,“委屈你了。”
“不委屈。”南音抬手缠绕他垂下的发丝,玩笑般道,“只是先生太辛苦了,我真担心,哪日这里突然就有了根白发。”
“白发也不妨碍陪你许久。”绥帝微笑,就这样的姿势,让她靠着自己,同望一轮明月。
他说:“等再过段时日,你想做甚么都行。”
“为何要过段时日?”南音试探问,“是有甚么大事吗?”
“只是太忙了。”
南音嗯了声,知道他定是不会说了。
心底微妙的不安感愈盛。
今夜绥帝甚么都没做,只是用一臂拥着南音入眠。
接下来,他肉眼可见得愈发忙碌了。无暇去椒房宫南音,便让她同留在御书房中,或是陪他批阅奏折,或是看他接见大臣。
早先因世家子弟被频频投入大牢,南音还能看见那些官员同绥帝求情或理论的模样。这段时日,他们竟也平静了许多,看见她,亦是笑着问安。
又过一月,暑热稍降,朝堂上第一次有人提议,道陛下至今膝下空虚,需充盈后宫,尽早诞下皇子为佳。
绥帝拒绝了,没用甚么特殊理由,只道有皇后一人足矣。
随后又有几波官员劝谏,依旧被他不轻不重地推了回去,渐渐便无人再提。
南音知晓这些事时,还是听全英无意中道出的,心中讶异,但见了绥帝也没有问。
即便是之前,答应了太后当好一个贤后之时,她也从未想过要在后宫嫔妃上大度。
人皆有私心,她可以为先生在许多事上委屈自己,但唯独纳妃……她不想把先生分给其他人,更不可能主动为他招纳美人。
他自己不想,她也不会提。
“先生怎么突然想去猎场?”看着绥帝在一一试内卫递上来的弓,南音上前扫了几眼。
“转秋了,正适合秋狩。”绥帝道,“他们也该放松放松。”
这个他们,指的似乎是朝官。南音心中微动,轻声道:“我可以去吗?”
“猎场危险,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女孩儿。”绥帝拍了拍她的头,“想要甚么,我给你打来。”
其实,南音只是想去猎场看看他们是如何狩猎而已。只是听闻这次选定的猎场是圈起的一整座山,里面或有野性未驯的猛兽,其他人不便入山,站在山脚下,又甚么都看不着。
“不能一起吗?”南音顿了顿,“我只是想跟着先生,看先生狩猎的英姿,有那么多侍卫护着,还有先生在,难道还会有危险?”
绥帝垂眸看她一眼,这便是不准备改主意的意思。
难免有些奇怪,毕竟平日里,他是恨不得去哪儿都带上南音的。
南音眼眸转了下,“我去山脚下等先生?”
“指不定要山上待一整日,枯等也无趣。”绥帝说罢,没有再给她变着花样提要求的机会,“若是觉得一人在宫里冷清,便请郑娘子、赵娘子她们进宫陪你,等两日,我也就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