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议制花冠、花茶,调胭脂,得了应和,方才御花园里的花儿便都被嚯嚯了一番。
秋均默默摘了最多的花儿,临到一起调制时却缩在了一旁,不肯上前。
她只在南音面前,话稍微多些。
“秋均……形貌鄙陋,怕惊吓了各位夫人娘子。”
她脸上有个淡红胎记,并不狰狞,但因遍布了半个额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是明显。
胭脂遮不住,她干脆就把发丝垂下大半,行走时也常常俯首,不敢抬头示人。
“你过来些。”
待她近到身前,南音认真看她面颊,从胎记到五官,视线有如实质,看得秋均面颊滚烫,连忙用手捂住,“我,我……”
“不过是面上天生印了朵花儿,哪里难看了?”南音指尖点过胎记,微凉的触感让秋均瑟缩了下,讷讷道:“大家……都这么说,很吓人。”
不过,曾经也有人说过并不吓人,他很喜欢,是康王。
康王说天底下只有他不会嫌弃她,若离开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用毫无异样的眼光看她。
可秋均觉得,这位皇后娘娘从一开始看到自己,也没有流露甚么嫌弃、鄙夷的神色。
不止是皇后,那位可怕的陛下,今日见到的好些夫人娘子,也都没怎么在意她的胎记。她们唤她一起去玩儿,只她不敢。
“大家是谁?”南音笑了下,“天底下能定众生美丑的有三者,一为天地,二为天子,三则是自己。”
“但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天子不曾发过律令定你的美丑,你自己呢?”
秋均愣住,“我……我也觉得自己丑陋。”
所以她从小自卑,有幸侍奉王爷左右时,一直都是感激王爷的垂怜。即便王爷性情古怪,单独相处时会打她骂她,之后又哭着对她抱歉,可她都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因为王爷给了她在这世上仅有的容身之地。
若不是王爷好几次打得太过,让她几度小产,她也不会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南音嗯了声,“原是你自己觉得,不是大家。”
“不、不是……”秋均急了,深觉自己嘴笨,“世子小时候,还被我的脸吓哭过,王爷、王妃都很生气,但还是原谅了我。”
“小孩儿胆小,一只虫子就能吓哭。照这么说,曾经我也吓哭过不少孩子,也是丑陋不堪了。”
秋均呆住,看向美貌无比的皇后,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丑陋这个词会和她沾边。
南音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从小得眼疾的事道出。
小时候,她对美丑其实没什么概念,但深知自己眼上的白翳吓人。因为乍看上去,就像没有瞳孔,白惨惨的。
故而她不敢和外人接触,深觉自己丑陋吓人,只要有生人注视就会浑身僵住,生怕他们下一刻就会发出受惊吓的声音,或流露嫌弃的眼神。
某种程度上,秋均与她何其相似。
区别在于,她遇到了先生、世子郑璎、赵敛冬、世子等人。
秋均遇到的则是康王。
纵然秋均不聪明,善良心软到愚蠢,南音依旧很怜惜她。
秋均低首,“娘娘真好,陛下也好,娘子们也好……”
她的神情无法看清,南音也没有强行去分辨,淡道:“世上好的人很多。”
秋均浑身一震,再抬头,皇后已经往那些夫人娘子中走去了。
这次小聚没有特殊含义,只是绥帝对南音道,平日里如何就如何,不用紧绷,她就请人来玩儿了。
不得不说,和友人相聚玩乐,对心情舒畅大有裨益。一整日下来,南音笑意都未少过。
回椒房宫时,江盛等候在内,给她请每月的平安脉。
“听闻江太医升官了,祝贺。”南音笑说。
“承蒙陛下和医正抬爱。”江盛谦虚了下。
他年纪轻轻医术卓群,还给皇后治好了眼疾,立有大功,这次升为院判,大部分太医都服气。
凝眉认真诊脉,江盛内心咦了声,换了只手再诊,须臾露齿道:“娘娘,有喜事降临啊。”
南音略呆,意识到他说的是何事,“可是,我月事才……”
“刚有孕时,也可能会有短时间的月事。”江盛道,“娘娘若要稳妥些,不如请吴太医再来看看。”
这等大事,自要谨慎些,立刻有侍女去请吴太医。
南音原座出神,心道江盛虽然年轻,但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说,自己八成有孕了。怪不得这次月事格外不舒服,还很快结束了。
“大约多久了?”
江盛斟酌,“两月左右,差不了许多。”
南音回忆两月前,想起应是绥帝去猎场前的那段时日。
他回宫后,她单方面没理他,大概有大半月。后来因相如端的事,二人同房的次数不多,即便有,也因之前吴太医的叮嘱,绥帝都很温柔,也不会过多纠缠。
她后知后觉地想笑起来,真是奇妙的天意。
这两月以来,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吴太医近两刻钟才到,先瞧了眼江盛,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由笑了下,伸手搭脉。
下一刻,吴太医颔首,“江院判所言不虚,娘娘的确有喜了。”
椒房宫内所有人顿时喜出望外,南音稍矜持些,“多谢两位,紫檀,备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