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去,却在里面看见了闻渡。
他身边坐着的那位医生谈溪也曾经透过屏幕见过几回。
是林哲堂。
闻渡表现地比往日更加疏离, 抬起双眸, 只是淡淡地冲谈溪点了点头。
谈溪轻轻关上门。
林哲堂点点下巴, “坐。”
谈溪低声道谢。
坐在他们对面。
林哲堂开口并未先提起谈向北的病情, 只是问:“你叫谈溪?”
谈溪点头。
林哲堂并未掩饰自己审视的目光, 他的神色并不叫人感到厌烦,却有一种压迫感。
谈溪迎上目光。
瞳孔清澈,带着丝丝对父亲生命的渴求。
林哲堂又说:“听说, 你跟闻渡是同班同学?”
谈溪再次看了一言不发的闻渡一眼,点点头,“是。”
“高三学生,还要照顾父亲的病,应该很忙吧?”
谈溪平视对方,“还好。”
林哲堂的上下唇抿成一条直线, 再次陷入沉默。
谈溪第一次感到紧张, 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到命运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看着林哲堂, 某种程度上像看着审判官。
仿佛他可以决定谈向北的生命。
谈溪声音微抖,“林医生……请问我父亲怎么样?”
林哲堂回神,拿起手中的资料,恢复一位资深医生的专业模样,陈述道:“恐怕不太好。”
*
一个小时后,谈溪从林哲堂的办公室走出来。
闻渡跟在她身后,谈溪一路上都未发言。
她沉默地坐上电梯,走下电梯,最后走出医院。
街道上的冷气似乎都冰封了所有活力。
谈溪双目空洞,漫无目的地朝一条医院无人的后巷走去,任由冷风吹来,感到四周人群变少之后,她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开始嚎啕大哭。
“谈溪……”
闻渡的轻叹在寒风中消散。
他下意识蹲下身,尽量与谈溪平齐。
胸口像是海浪一般翻涌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渡冷漠已久,心像冰山,如今出现裂口,首先的反应竟然是害怕冰山裂口处涌出的冷气伤害到谈溪。
他顿了一下,才说:“谈溪,别怕。”
谈溪把头埋在膝盖中,哭得喘不上来气。
也不说话,就是哭。
她露在外面的拳头被冻得通红,闻渡轻轻扣上去。
过了很久,谈溪哭得嗓子都哑了,她终于停下来,抹掉眼泪,站起身。
闻渡也也站起来,看着谈溪红肿的双眼。
他们待在一个并不算整洁的小巷中。
附近偶尔经过几个人,大多是从这医院出来的,他们神色木纳,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棱角,快要失去抵抗的能力。
远处飘来味道并不好的食物气味,混合着寒风,味觉似乎都被抹去了活力,似乎连色彩都消失了。
闻渡眼前唯有谈溪是鲜活的。
她泪流满面,双眼红肿,鼻尖也被冻成了深粉色。
她在向命运抗争。
大声地诉说不公。
闻渡觉得自己停止思考了,他只是想让谈溪不要因为哭泣而继续抽搐。
什么都没有多想。
无所顾忌地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他试图稳定她的全身,然后又说了一遍,“谈溪,别怕。”
谈溪将头埋在闻渡的颈侧,刚收回去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也不管对面的人是谁,她不客气地拽着闻渡的袖子再次嚎啕大哭。
哭声像一只小兽。
闻渡感到了谈溪脸颊上的冷气,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谈溪终于呜咽开口,“怎么办啊,闻渡,胃癌晚期……就剩下三个月了。”
一直以来,谈溪在闻渡面前都是无坚不摧的形象,再困难的事情她也可以咬着牙坚持下去,但是,这一刻,她无法独自面对。
她太恐惧,太无助了。
谈溪无法原谅自己,她把头埋在闻渡的肩上,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回忆着曾经谈向北留下的点滴症状。
她不敢相信,她自以为已经足够周全,全依然并未发现丝毫父亲进食都变得困难的事实。
谈溪觉得自己正在受罚,正在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不计后果地死死拉着闻渡。
但如果他放手,她也不会强求。
不过他没有。
闻渡依旧牢牢抱着她。
谈溪长这么大,头一回产生想要逃避的念头。
她希望闻渡可以永远不放手,这样她就可以永远不去面对真实的世界。
谈溪从不抱怨命运的不公平。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感到愤恨。
却又迷茫地不知道该恨谁。
闻渡清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没事,医生不是说了吗,并不是没有奇迹。”
谈溪苦笑,摇摇头,他们连正常的命运都无法获得,如何乞求奇迹降临呢?
“你不要担心,交给医生,相信他们。”
谈溪不吭声。
她的抽泣声慢慢变小,推开闻渡,抬起头,忽然问:“林哲堂医生是你什么人?”
闻渡微微愣怔,收回自己双手,却没有回答。
谈溪哽咽一下,然后道:“你知道的,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查,不过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