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略有不忍,看着百晓,有再劝之意:“百军师,你跟在六皇子身边多年, 是他战场的左膀右臂。可你要明白, 现在我们在审的是六皇子屯兵谋反一案。若是定罪,你们这些跟在他身边的军师也好, 将领也罢, 那都是要下罪的!你不想着自己, 也要想想那些跟着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吧?”
百晓趴在长凳上的身子一震,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跪在身边的裴渊一行将领。
只见裴渊一行人皆是脊梁笔直地跪在堂下,低着头,面不改色。
顿时间,百晓心中有数,回答的声音无比刚硬:“晓为军中人,奉行的是军令如山。六殿下现在还未定罪,他的军令,晓不敢不遵守。但晓以为,六殿下是冤枉的。无论是棍棒加身,还是刀剑切肤,晓都不会改这一说辞!”
“嘴硬!”盛明州扬手喝道,“打!”
“啪啪”两声,棍棒落下。
百晓只觉得自己胸臆中的气息都被逼了出来,呼吸困难。昨夜才上药的大腿根瞬间就有碎骨断肤之痛爬便全身。
“三、四、五……”行刑之人一下一下地数着。
百晓憋着一口气蹙着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在地板上聚成了一个小水滩。他死死地咬紧牙关,扛着棍棒,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呻/吟。
裴渊一行人在边上不忍再看,纷纷侧过头去。只听着那一下一下棍棒打在肉上,已经有血肉模糊之象。
盛明州看向其他跪着的武将厉声问道:“你们当真不知六皇子的行踪?!”
裴渊一行人本来心中有畏,可看见百晓一介书生都可以如此硬气地为六殿下辩驳,他们身为将领又有何不可?
裴渊深吸一口气,有些话要脱口而出,谁知百晓已经行刑完从长凳上滚了下来,所到之处鲜血淋淋。
裴渊也顾不得说话,连忙上去扶起百晓。
百晓死死地压住裴渊的手,低声说道:“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我一人足以。”而后百晓大吼一声,撑着身体,看向堂上,“六殿下没有叛逃!也没有意图谋反!!”
盛明州气极,还想用刑。
但是正坐上的汤邢却咳了两声。盛明州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僭越了。
于是安耐住,坐了下来,看向汤邢。
方才汤邢没有阻止盛明州行刑,是觉得百晓这文弱书生或许没有那么硬的骨气,两棍子下去就招了六皇子的行踪。
不想这十棍,他硬是受了下来,依旧不改说辞。
汤邢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内心却是对百晓一片赞誉——真是有种,跟在六皇子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军师都是这么有种的人,其他人就更问不出什么来了吧?
汤邢正在犹豫要如何继续审问之时,门口传来东宫内官的呼声:“太子驾到!”
堂上三位主审官听见是太子亲临,立即起身,站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向着门口鞠躬行礼。
片刻之后,太子许安泽身着秀着金龙的玄色锦服,缓缓而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无言的寒冷气息。那种气息仿佛来自地狱,沾染着散不掉血腥之味。
他进来便看见趴在地上,大腿根部鲜血淋漓的百晓,与跪在地上一众将军仇视的目光。他的脸上惯是那种没有任何笑意的笑脸。
他仰头问道:“汤大人,审得如何了?”
汤邢回道:“百军师似乎是知道六皇子的行踪,可奈何用了刑,也不愿透露。”
许安泽径直走向正中的堂位坐下:“汤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汤邢沉默。
面对嘴硬的,大理寺一般的做法就是上刑法。可偏偏百晓是有功名在身,打了十打板已经是有违国法。若是在上其他刑法恐怕会被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书生们联名告御状。
许安泽冷冷看着汤邢:“汤大人不会束手无策了吧?”
汤邢欠身:“东陵国法,刑不上功名……”
许安泽啧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既然东陵国法不许对书生动刑,不如让书生看着对各位南境将军动刑可好?”
裴渊一众听闻,纷纷怒不可遏得抬头看向许安泽。
许安泽回望回去,笑吟吟道:“都道你们战场上,是生死之交。想必今日你们为了本朝六皇子赔上性命也都是舍得的罢?”
裴渊想说什么,被百晓按住了手,他低声道:“不要动怒,这是挑拨离间。”
许安泽眯起眼睛:“挑拨离间?也对。我还真想试试,你们这些过命的交情,是不是真的那么牢不可摧!来人,我赏堂下诸位将军五十大板,请百军师一同观刑。”
五十大板!
百晓心中一颤,艰难地抬头,反驳道:“裴将军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六殿下的行踪,何罪之有?为何要动刑!”
许安泽靠在堂椅上,懒懒地回道:“你们说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些人在南境跟着许安归,许安归消失他们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我说他们知道,你又奈我何?!”
百晓蜷缩在袖子里手止不住地发抖。
五十大板,任这些将军的身子再好,都不可能撑得过五十大板。许安泽这是在用南境将领的命,在威胁他说出许安归的下落。
他,就这么亟不可待地想要六殿下死吗?
“百军师。”裴渊在百晓愣神之时,拍了拍百晓的手,“不过就是五十大板,我们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