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跪坐在马车里,眼睛盯着季凉的腿,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
月卿把插入季凉右腿上的银针全部拔出,才道:“这是她第二次强行用药用针愈合自己腿上的经脉。第一次,是在去灵山,找你的时候。上一次,她强行愈经脉之后,右腿就特别怕冷。只要寒气刺骨,她的右腿就会一直疼。那次强行用针愈合经脉的后遗症根本就没还没养好,她只能勉强少走几步路。这次她从许都出来,问薛师叔要了一颗辅助经脉愈合的药。因为她知道,以她现在的状况,只靠我的行针之法,她是不可能骑马的。”
许安归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月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望向许安归,带着哭腔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吧?每次她决定去找你,腿就会更差!每一次她为你涉险,从未想过自己以后!她明知道这药只要吃了,针只要下了,她这条腿就废了,可她为了救你义无反顾——许安归,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负了她,若是敢因为她腿不能行不要她,若是敢嫌弃她,我与凌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许安归握着季凉的手,久久不语。
月卿帮季凉上完药,从马车里出来,眼睛哭得通红。
季凉很累,浑身宛如散架一般疼得她动弹不得。
她很想睡觉,可真的睡下了,又会被疼醒。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有冰凉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在上面。
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看见许安归跪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上全是他难过的眼泪。她立即就清醒了,挣扎着要想坐起来。
许安归见她醒了,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堵在眼眶里,扶着她,让她靠在锦团上。
许安归侧着脸,不想让她看见他方才软弱的样子。
季凉装作没看见,搬了搬自己的腿,苦笑一声:“果然是没知觉了。”
许安归回过头,去看季凉的腿,每看一次,他的心就跟着碎了一地。
“没事……意料之中,只是比预期来得更快而已。”季凉笑着望着许安归,“好像没办法跨火盆,坐花轿了。”
“我背你。”许安归凑过身去,吻住她的略显苍白的唇,“以后什么事,我都帮你做。”
“我们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呢……”季凉推着许安归的胸口,“谁娶谁啊?”
“你娶我……”许安归轻轻咬着她的唇,“我跟你走。”
“仗还没打完……”季凉被许安归压得整个人都陷入了锦团里。
“快了。”许安归道,“你安心养病,剩下的交给我。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你兄长……”
季凉还要说什么,许安归不让她说,把她的话堵在嘴里:“我去解决。我不会再让你冒险了。”
“殿下。秋侍卫来了!”镇西在车外面低声汇报。
许安归摸着她的头发:“我去见师兄,跟他商量后面的攻城计划,你在马车里好好休息。有事让人去喊我。嗯?”
“嗯。”季凉点点头。
许安归帮她躺好,盖上毯子,才出了马车。
秋薄迎面走来,抬手就一拳砸在许安归脸上。许安归被打得头一歪,“铮铮铮铮”身旁立即有四把剑出鞘。
许安归把嘴里的血沫吐了出去,挥手让亲卫退下,他道:“师兄我们商量商量如何攻城罢。”
秋薄深吸一口气,平了怒气,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
时间过得飞快,进入八月,中秋的季节。
南境断断续续下了几月的暴雨终于在秋时节停歇,户部工部的官署日夜通宵达旦,人影绰绰,两部都在为南境的灾民水患的事情想办法。
兵部侍郎江狄一半欢喜一般忧愁。
南境刚刚收复了南泽,东陵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向来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南泽军队觉得南境军胜之不武,并没有正面跟他们一较高下。
东陵南境军觉得南泽军队自从丢了江南仓储三洲城池,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破国是迟早的事情。
最早许安桐出使南泽,收复南泽政权的时候,在军政问题上颇为头疼。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在军营里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演变成群殴,拉都拉不住。
这场水患对户部工部来说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可是对于兵部来说,却是一件喜事。
南境军与南泽军队在这次水患里,立了大功。
河堤上遍布着几十万大军抗灾,他们不分南境军与南泽军,手把手,肩并肩,以人力之躯阻挡洪水,用血肉之躯构建了一条河堤生命线。
秋季来临,河水回落。
在一起抗灾了几个月的南境军与南泽军队终于冰释前嫌,两军终于愿意合并编队。
裴渊看着军营里南泽军队终于肯换上东陵军队的盔甲,不由得欣慰一笑,转身进了营帐,提笔给兵部写奏折。
江狄收到裴渊的奏折,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转递给了许安桐。
许安桐看了之后,道:“这次南境水患,裴将军率领众将士抗灾有功,应该封赏。招裴将军来许都述职之后,给与嘉奖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
许安桐沉默半刻之后,道:“我想封裴渊为南境四州节度使,卓升裴渊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吏部尚书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