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出生便在宫城,历经两朝,看过王朝兴衰,历过后宫的争斗,也历过前朝的厮杀。
叶照的百般不肯入宫是在告诉她,他们早有疑心。
湘王妃的夺子护妹,是提醒她当日八月十五的案子,霍亭安言慕小小侍奉三年,如此伪证,漏洞不曾补之。
叶照入宫的一席话,则按萧晏之意,转达了三件事。
一、叶照学做果脯,是道皇后已无来日。
二、苏合医术胜过太医院,是指皇后的太医已经被除去,陛下安康。
三、萧晏夜梦皇后喂药,催他出征,则指他已明了皇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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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殿之中,除了安好的萧明温,还有今日得皇后令先来的淑妃和贤妃。
而贤妃处,叶照尚且扶着她。
“皇后,你竟敢如此秽乱宫闱?”淑妃扶着萧明温,不禁蹙眉道。
皇后理了理衣襟,从霍亭安怀中退开些,“你惊讶个什么,你不是早早便怀疑本宫与你姐夫有染吗?”
“眼下,不过是证明你猜测无误,该高兴才是。”
“贱人!”萧明温扑上来,猛扇了皇后一巴掌。
力气之大,足矣将她掀翻在地。然皇后一侧身,偏倒在霍亭安怀里。
“公主!”偏霍亭安不由自主地唤她。
“怎么了?”皇后擦去唇边血迹,甩开霍亭安,直起身子对视萧明温,“您可以三宫六院,逢三年一选秀,本宫不过是一个故人难忘罢了,同陛下比,不过尔尔。”
“朕乃天子,你乃一介妇人!”
皇后闻言一愣,须臾笑出声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若非要从男女论,你们男子是比我们女郎多出眼鼻口耳目哪一处?还是我们女子心肝脾肾脏输了你们男儿一处!”
皇后目光下移,更是讽意连连,“你们多出那一点东西,春日播种,然而果子成熟还不是要从我们女子腹中穴口爬出。怎么,你们男子高贵在哪里?”
“而若从尊卑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三十年前,我是公主,你就是个拜在我裙下的一抔泥。本宫给面首挑侍卫,都未必看得中你!”
“你!”萧明温被她激的面色紫胀,然到底御座上坐了二十余年的人,未几也忍了下来,只道,“可是,如今是三十年后了。没有赵家王朝,有的是萧姓天下。”
萧明温伸手抚过她已经红肿的脸庞,“再者,这些年,朕待你还不够好吗?”
“朕一心想要和你有个孩子,甚至想着让我们的孩子坐天下。实在是上天不允啊!”
皇后听来,更觉好笑,不由望向他后头的贤妃。
“姐姐,他可曾同你说过一样的话?想让七郎、让你们的孩子坐天下?”
“那是因为朕同你的孩子,一个个都没了。”萧明温厉声道,“朕那样温养着你,着整个人太医院看顾你,你自己掰着指头数一数,你承了多少雨露均恩?”
“朕待你,是真心的啊!”萧明温看霍亭安,又看赵婀珠,“你们,你们怎么敢?”
“或许吧!”皇后合了合眼,“当年霍府中,陛下或许当真对我,一眼万年。那会你闻你发妻亡故,寻遍不得,如此再娶也没什么。所以即便我心有所属,然父命压身,要我笼络与你,你又确实待我很好,我也想着要好好过。可是,你却偏偏又寻回了你发妻,她把她接入宫闱时,可想过我与她彼此的难堪?”
“萧明温,你之错,便是贪心太甚,妄想齐人之福!”
“所以,是从那时起,你同他便死灰复燃?”萧明温直指霍亭安。
“其实相比你,我更恨他。”皇后笑了笑,转过身来,“霍亭安,这么些年,你可后悔?”
昌平四年年初,洛阳城喜事绵绵。
正月里,皇帝寻回发妻杨氏,封贤妃。
二月里,定北侯迎娶徐氏长女。
三月末,皇后同一品诰命定北侯夫人同时有孕。
只是这年的年尾,并未如年初那般开怀。
回纥犯境,陛下亲征,霍侯镇守京畿。
霍夫人被皇后接入共同,一同养胎。
十一月末,也是如今这个季节,二人同时临产。
霍家夫人诞下长子,然中宫嫡子临世却不过小半时辰,便合眼没了声息。
“霍亭安,你既同我退了魂,为着天下说服我嫁与旁人。那你能不能守一守我,留我些念想?”皇后眼中慢慢蓄出眼泪,一点一滴落下,“哪怕你晚两年再娶妻!他、他才寻回发妻,我不得情爱,连着一点尊严也备受尴尬。你晚两年娶妻,让我好受些,不要刺激我,……或许我就不会疯掉!”
“所以,死的是我阿姐的孩子。如今活着的霍小侯爷,方是你腹中之子?”淑妃上来,揪住皇后衣襟,“所以,后来我阿姐也是你杀的?”
“我没有杀她。”皇后拂开淑妃的手,拂去面上眼泪,“昌平八年,你阿姐再度有孕。我不过是在她临产之际,告诉了她当年的实情了。她撑不住动了胎气,气血逆转,如此难产丧命。”
皇后轻叹了口气,“你这样想,我若真想杀她,昌平四年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大可动手。本宫不是善男信女,容的自个的孩儿,日日奉他人为母。”
“她本来可以不用死的。”皇后望了眼霍亭安,又看向徐淑妃,“是他,他道对不起你阿姐,想再给她一个孩子,要和她好好过。他同我说,他爱的只有你阿姐一人,对我只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只是君臣守护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