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皇兄翻阅统计从去岁十二月至今岁十月,这十个月来入洛阳的暂居或长居的人口。”
萧旸也未多问,只执笔阅卷,勾画记录。
萧晏揉着眉心,在一处用药。
“我瞧着不少,有两百多户,你且合眼养养神。”萧旸看他一眼,只低叹一声。
当年慕小小骤然失踪,他也受过这般摧心肝的滋味。
萧晏笑笑,听话合了眼。
两炷香的功夫,萧旸推过轮椅,上前推了推他。
萧晏瞬间睁开眼,从兄长手里接过。
确实不少,且不论光有姓氏名字不全的,便是这有名有姓的亦不少,有四十多户。
萧晏道,“请皇兄继续勾画,在这四十多户中勾出有爵位、有官职的。”
这厢容易许多。
萧旸任职都察院,又是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炷香的时辰,便将这里头九户符合条件的人家都圈画了出来。
“找出他们的现居地。”
萧旸颔首,按名翻阅查询。
尚书省崔忠玉,现居宜阳访十八号。
国子监钱永亦,现居宜阳访二十七号。
礼部侍郎李素,现居永平访十三号。
大理寺少卿公孙仪,现居永平方三十号
……
萧晏铺开洛阳城建筑图,按萧旸所言,将九出府邸一一圈出。
“你到底是何意?”萧旸看着地图勾画。
萧晏从案桌屉盒抽出短箭,搁在手中把玩,“皇兄可还记得我十二那日去了您府上,回来时萧昶已经在我府上候我。”
“我送你的回来的,自然记得。”萧旸道,“有何不对吗?”
“十二那日是我昏迷醒来的第一日,我是辰时正离府去的您处,从您府中出来时,巳时五刻回到王府,彼时萧昶已经在了。掌事说他已经候了一刻钟——”
闻到此间,萧旸豁然舒眉,“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醒来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已经有人知晓。且在这段时间内,刨去监视你的人传信给自家主子的时间,通知给萧昶射箭送信的时间,然后还有萧昶过来候你的时间,无论是信鸽还是脚力,都需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方能完成这些步骤。如此,那个监视你、挑拨萧昶的人,距离你的府邸格外近。只在半个时辰的路径内,甚至只有一刻钟的时辰。”
萧旸抽来地图扫过,方才他报出的九处府邸,其中六处在城东宜阳访,皆需大半时辰,,是断没有可能的。
如此只剩得与秦王府同在城西永平坊的司马府,永昌伯府,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萧旸惊道。
定北侯府,原是霍靖本家。
萧晏合了合眼,将手中箭矢盯在那个位置上。
原不仅如此,挑拨萧昶,亦是霍靖惯用的手段。
“那李素夫妇,是被控制了?还是根本不知情,霍靖乃藏匿其中。”萧旸蹙眉道,“还有阿照,又被藏在何处呢?”
“而且,这些尚是推断。我们要如何验证呢?”
“若是真的,我们也只能将计就计,强攻不得,他手上便是无兵无甲,但是这般多的人质。我们尚不能打草惊蛇!”
萧晏食指扣着案桌,半晌道,“先验证推断正确与否。”是与时间赛跑的事,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
他凑近萧旸耳畔,低声吩咐。
萧旸领会,回去安排事宜。
清辉台又剩了萧晏一人,他从袖中拿出那方罗带。其实还不曾缝制完毕,还有最后一圈金玉珠不曾缝上。
他起身回了内室,寻出珠子重新缝上。
缝着缝着,不由望向床榻畔。
恍惚间,他看见叶照坐在床榻,是那个她即将离开他的夜晚。
她那样安静地坐着。
然后起身,拉他去了库房。
她说了什么?
她说,“阿晏,我想穿喜服。我穿你看看,好不好?”
萧晏的眼泪落在罗带上,打颤的手捏不起一颗细小珠子。
他的妻子,前生死别,今世生离,为他入死出生,却不曾穿过一次嫁衣。
她原也看不到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不过是想穿给他看的。
却因他一声不可,终是连碰都不曾碰过。
日落余晖敛尽,萧晏如今入眠,已经需成倍的安神汤方能睡过去。
时间流逝,看似平静。
然唯有萧晏近身的几人知晓,并不平静。
朝政上,虽无有大事,如今政务都有他管着。只是皇上对先皇后的周年祭要求格外多,如此整个礼部便忙得团团转。
幸得李素,所办事宜多得陛下夸赞。
如此,萧晏自也放心让他去办理。
只是冷眼瞧着他,到底对于霍靖归来一事是否知情。
十月二十这日,湘王妃慕小小在府中开螃蟹宴,下帖请了大半个洛阳高门的女眷。因着萧晏已是储君,湘王府自然水涨船高。莫说得了帖子不来,便是没有帖子的都恨不得挤破头参宴。
然被盛请的礼部侍郎夫人、襄宁郡主却因身体抱恙之故推却了。
又三日,宫中贤妃和淑妃二人,为先皇后周年祭,去了大慈恩慈还愿请福,自是邀请近身的女眷同行。襄宁郡主染恙未愈,便依旧婉拒了。
翌日,没有朝会。洛阳下了入冬来的第二场雪。
朔风凄凄,雨雪纷纷,玉浆压枯枝。